船舶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像去了传说中的海,悠悠荡荡。那人一直抱着她,没有半点嫌恶,以完全保护的姿势将她护在怀中,就算马车偶尔颠簸也没有松手。
暖……
温暖极了。
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她缓缓合眼,将核桃船的模样刻在心底,或许下辈子她能再看见这人,那样她定要好好报恩,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等她再次睁眼,却是熟悉的地方,她以为她回到了娘家,可她发现母亲很年轻。
“这孩子怎么不哭。”
一巴掌拍在她的身上,她才惊恐发现,她又回到了十八年前,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又一巴掌拍来,她终于哭了。为自己的重生而哭,更为有机会找到那个人而哭。
她知道要找到那个人,就必须去更有机会接近他的地方,比如书院。
她去跟前世最疼自己的舅舅借钱,哪怕舅母总是对她冷嘲热讽,她也没有在意。进了书院,她留意每一个人的身上,凭着唯一的记忆,去找那个核桃船。但始终没有看见,直到沈来宝出现了。
上一世她听说过沈家,但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细听。沈家有几个儿子,儿子叫什么,她都不知道。但沈来宝来书院的第一天,她就看见了他腰上的核桃船。
她强忍一天,出了书院就哭了。
她的艳阳天终于出现了。
沈家是明州富贾之家,她不敢奢望能伴随他,小心看着,小心接近着,这种小心让她觉得疏离,可是懊恼却没办法。她不喜欢沈来宝身边有其他人,她见不得他将温暖给别人。总想着这些,却又不能改变,她觉得自己得病了。
她知道沈来宝不喜欢自己,但她心底总抱着一丝希望。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万一呢?
可并没有万一,沈来宝比她想象中更要直接,他说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喜欢她。
那一年,正是母亲要把她卖进屠夫家的一年。于是她决定逃离,可花续拦住了她,还帮她拦住了求娶的屠夫。她便想,就这么默默看着沈来宝吧,也挺好的。
虽然忍不住要嫉妒,忍不住要自怨自艾,可她还是不想离开明州,因为离开,就看不到沈来宝。
可她没有想到,重来一世,她还是下了一手烂棋——杀人了。
前世最想杀的人,今生死在了她的手里。
但她还有一件事没做,杀人要偿命,既然她会被官府抓走,那至少要让她把前世的事告诉沈来宝,跟他说谢谢。
她慢慢从堆积到脚踝的雪中站了起来,往沈家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了,出来欢闹的孩童已经回了家,街道没有多少行人。地上还有炮仗残留的碎屑,像满地血花。
她一步一步走到南风小巷,抬眼看去,已经能看到沈家大门了。她顿觉欣慰,希望还有力气能和他说出那件事。
巷子里不知为何飘满了呛鼻的火药味,秦琴每呼吸一次都觉心口疼。又冷又疼,呛得她咳嗽起来,只差几步就能走到的大门,已经坚持不住,倒进雪中。
“子时一到就要放鞭炮了,不过今天炸得这么厉害,年兽早就被吓跑了,不放鞭炮也没事吧。”
“主子吩咐的,照做吧。”
花家两个下人拿着一串一串似葡萄的鞭炮出来,准备悬挂门上,等会迎新用。谁想刚出来就看见门前趴着个人,急忙上前去瞧。
子时开门迎新,花铃已经困得不行了,依偎在母亲身上睡了一会,听见外面忽然有慌乱动静,猛地惊醒过来。揉揉眼,便见下人抬了什么东西进来,再揉一揉眼,才看清楚原来是个人。
花平生和廖氏急忙过去,只见是个俊俏姑娘,脸和裸丨露的手都已经冻得紫红。
下人说道,“倒在了门外,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花铃上前一看,不由大惊,“秦姐姐。”
廖氏当即道,“快去铲一桶雪来,嬷嬷,背她进里屋,脱了衣服拿雪给她搓暖了身子再用热毛巾敷,管家,你去找大夫,让他备好被冻伤的药,快去。”
花家下人行动很快,立刻各自准备。花铃帮不上忙,只能跟在后面。等她进了房间,她来回踱步一会,才想起这件事应该告诉沈来宝,看看是不是秦家出事了。
她拔腿往外跑,人还在大厅就看见了兄长。花续将她拦住,又见下人匆匆往来,心觉有事,问道,“怎么了铃铃。”
“秦姐姐晕倒在我们家门口了,整个人都冻伤了。”
花续只是愣了片刻就往里头走,却被花铃拽住,“娘正在给秦姐姐搓雪呢,我去找来宝哥哥,得去看下是不是秦姐姐家出事了。”
花续也闹不明白为什么秦琴会出现在这,甚至是冻得要搬进屋里疗伤。他既不能过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心中焦急。
子时一到,沈家大门便开了。沈来宝拿了香烛打算点门口鞭炮,刚刚点燃导火线,就见旁边冲出个人来,迎头就往大门跑。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花铃,惊得他顾不得鞭炮将燃,跳上导火线将它踩灭,还好没点燃。
沈老爷心头咯噔,想指责儿子这新年没了好意头,可见来者是花铃,生生将话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