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盯着卫雁的脸,凝视了片刻。
卫雁奇道:“染墨,为何不答?是我说中了么?”
“是。姑娘,你猜的不错,海文王,的确是地宫中人。”染墨垂下眼眸,低声应答道。
“海文王是地宫中人,那么前些日子,来城中侵扰,烧杀抢掠无辜百姓的那些流寇,全是地宫宫众?”卫雁想到被劫掠过后的阳城惨状,失去依靠的年幼孩童,大放悲声的年迈老妇,身受重伤默默等死的年轻女子,被劫掠而去当做牲口般使唤的成年男丁……抢夺财富,践踏少女……这就是地宫中人所做之事!
而那个高举反旗,公然侵占城池、自立为王的反贼头目,——海文王,亦是地宫中人!
地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谋反,杀人,强抢民财,无恶不作,……这就是地宫?
而她手持地宫信物,被告知她其实是地宫之主,那她又成了什么人!
染墨垂眸忽视掉她明显的震惊和犹疑,自顾自地说道:“地宫无主,二十四年来,受左右护法控制,而两人各成一派各有主张,地宫分崩离析之日不远,因此我才寻你回来,希望你能统领地宫,使之重合为一,走回正路。地宫从前所做之事,只是收集情报,做些消息买卖。而今,左护法野心膨胀,不顾后果的公然揭竿而起,率宫中万众奔赴死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地宫毁于他手,因此,这个赌约,必须是我们取胜!海文王这么久都没能取回印鉴,说明,藏着印鉴的地方定是不那么容易进入的地方。阳城之中,地下密道的地图已经给你看过了,城中密道我等早已一寸寸探过,其中没有可以藏住那印鉴的地方……除了府衙之中,最有可能藏有印鉴的地方就是杨家大宅了吧?毕竟这两个地方,才是海文王的那些手下,难以进入的所在……”
卫雁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海文王,就是地宫的左护法?”
染墨点点头,沉默地立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静静等待她消化这惊人的真相。地宫如今的走向,隐隐有着邪教的影子。卫雁毕竟出身正统世家,只怕一时半刻之间,她都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这也是为何一直以来,他未曾向她说起海文王与地宫关联的原因。
“染墨……如果我能取得阳城印册,海文王会否应承臣服于我?”
“这……只怕……”染墨生怕打击她太过,叫她退缩,倒令前头的努力都白费了。
“即便不肯臣服,他该也不会再打阳城的主意了吧?”卫雁的语速很慢,不知是因为担忧,还是因为正在思索。
“好吧!行动继续!”她猛然抬起脸,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邪教便邪教,反贼便反贼,总好过被人任意欺凌,皇家不曾予我什么好处,我又何必去做个吃力不讨好的保皇党、卫道士?难道我不做这些事,那些人就会放过我?郑家欺我辱我,徐家骗我害我,宇文氏害我家破人亡,我行走天涯,本就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么?染墨,你无需用这种怀疑探究的目光瞧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命人备轿,我要去府衙。”
染墨没有劝阻,只迟疑地点了点头,这条路,要怎么走,在于她。他只需旁观事态发展、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助以一臂之力就可以了。
郑泽明近日真正是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目前所面对的情况,早已超出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一边是百姓的揣测猜疑,一边是反贼的公然挑衅。如今他有郑家军在手,虽不见得会输,但之前营造的稳定局面就要功亏一篑。而令阳城重新成为战乱之城,定是朝廷不愿见到的,毕竟前期已经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去镇压海文王,若要因他“用假印鉴”的事而引起战乱,他就会成为千古罪人,还不被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们骂死?
正百般纠结之时,下人来报,说贾小姐求见。
郑泽明愣怔道:“贾小姐?那是何人?”
报信的衙役不解地瞧了瞧他,“是贾老板的独生女儿,公开招赘的那个啊!”
郑泽明恍然忆起,起身道:“快传!”
衙役道:“是。”
不一会儿,身穿浓紫色葡萄纹锦缎对襟衫、草绿色撒花裙子的少女走了进来,低身行礼道,“民女参见郑大人!”
郑泽明抬眼望见那浓紫草绿,眉头不由紧蹙,再望见那张熟悉的秀美容颜,才敢相信,这打扮得无比俗艳的女子,是他曾经深深爱慕过的那人。她究竟是为何,要堕落成今天这幅模样?
卫雁见他皱眉瞧着自己的穿着,知道为他所不喜,他是个善水墨丹青的文人,审美观自是不俗,自己穿成这样来见面,恐怕引不起他半点好感。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来见他一面。
“你竟敢来我的府衙?”郑泽明忍着烦乱的情绪,只盯视着她的脸,“你不怕我将你扣下,送回徐府,或对你不利?”
“自是不怕。民女进来之时,外头不少百姓皆瞧见了,民女是奉家父之命,来给郑大人送喜帖,又不曾犯过事,郑大人有何理由扣下民女不放?”
“你真准备嫁给那个猪头大耳的老男人?”郑泽明接过她递来的喜帖,不敢置信地指着上面的金字问她。
卫雁强笑道:“是,民女总是要嫁人的啊,杨老板家世堪与民女相配,又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民女嫁入杨家,算得结了一门好亲。只希望当日大人能够赏脸前来,喝杯喜酒。”
郑泽明惭愧道:“你这是故意刺我,难道我听不出?我在你心目中,连这样一个老家伙都比不过。罢了,前尘往事已成云烟,你既愿意,我也无权过问。玉钦过几日也要与紫歆成婚,你嫁了人,徐家郑家也该放心才是。”他的意思是,愿意放她一马,不会杀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