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后,京中的气氛尤为低迷,乔珩穿着一身便服从骏马上翻身下来,迈步走入京兆衙门大门,他可没忘记有个元宵节当天意图谋害他的黑脸大汉,现在还被关在京兆衙门里。他信步于京兆衙门牢房之中,最后施施然在尽头的一间牢房门口停下。
牢里的大汉正在呼呼大睡,这位也是心大,被安了一个刺杀当朝官员及永定侯世子未遂的罪名,还能过得如此没心没肺,真的也是没谁了。
衙役们将睡得真香的黑胡子用冷水泼醒,架着他来到乔珩面前,这黑胡子还有几分硬气,死都不肯对乔珩下跪,急得牢头冷汗直流。最后还是乔珩安慰牢头说:“无事,我也不在乎这一跪,把他捆起来吧。黑胡子,我只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杀我?”
黑胡子打了个哈欠,一副睡到自然醒的模样,叫几个衙役看了牙痒痒,他说:“什么为什么,像你们这种人,该杀的理由多了去了,爷爷我动手就是为民除害,怎么着,想对你爷爷我动刑啊,告诉你小子诶,别麻烦了,我就这一句话。”
黑胡子双手双脚都被捆在木桩上,因此只能冲着乔珩吐一口唾沫来表示自己对乔珩的憎恶。
“像我们这种人?”乔珩笑:“我们这种什么人?我自问从未认识你,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觉得你要杀我很没道理吗?”
黑胡子翻白眼:“呸,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姓乔的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别在这儿演戏了,要杀要剐尽管招呼,爷爷我哼哼一声就不是好汉。”
乔珩一掸衣袖,道:“我查过,你是江湖草莽出身,汴凉道人士,家中还有一老父亲和一长兄,你未及冠就跟着杂耍班四海为家,家中老父亲由兄长照顾。再后来,你不知从那里练得一身武艺,一年前来到上京城,或是在酒楼帮厨或是街头卖把式赚个辛苦钱养活自己。依照你的经历,不可能和我乔家扯上关联,那么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别人出头,我说的对吧?”
黑胡子冷哼一声。
乔珩站到黑胡子面前,不解地问:“那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年你从未赡养过父亲,相反,你现在为了别人出头,很有可能祸及家人,这么做值得吗?如果你肯把话说开,确实是我永定侯府有错,我乔珩亲自给苦主赔礼道歉,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可如果错不在我侯府,你完全是报错了仇,还白白连累家人,那该如何是好?”
黑胡子脸色微变,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乔珩:“说得好听,永定侯府多么大的门楣,怎么可能对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赔礼认错。”
“你不信算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知道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引得你非要杀我,与其在这儿和你磨时间,不如直接抓了你老父亲和兄长来的干脆。”乔珩转身要走,他翻脸翻的太快,以至于黑胡子在他身后破口大骂,终于,在乔珩快要走出大牢时,黑胡子松了口。
“我是为了给我义弟报仇,他一个老老实实地读书人,被你们乔家害的有家不能回,在外面躲躲藏藏的,你说这不是你们的错还是谁的错?”
乔珩摒退了衙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黑胡子面前:“听你这么说,还真是侯府的错,可冒昧问一句,你那义弟怎么惹上我永定侯府的,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我们就要去害你义弟吧。”
黑胡子大怒:“我义弟就是因为心善才惹上你们的!数月前,我义弟上皇觉寺为寺里的和尚师傅抄经,偶然相助了你乔家的一位小姐,两人互通情意,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你们仗着家室,看不起我义弟,棒打鸳鸯,害的乔家小姐郁郁寡欢最终病死。结果你们却把这条人命算在我义弟身上,暗中派人捉拿我义弟,誓要将她置于死地。我义弟不过是喜欢上一女子,他有什么错,是你们逼死了自己的亲人,还反过来要我义弟偿命,难道这还不算错?”
乔珩明白了黑胡子说的是谁,他抽了抽嘴角:“黑胡子,你的故事很好听,不过我这儿也有一个故事,不如我听听看我的故事。话说曾经有一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就有一颗佛心,从幼年起就辞别家人在皇觉寺清修,她原本可以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如偿所愿地度过一生,可谁知她身边有一个丫鬟,跟来寺中抄经的一名书生相好,两人缠绵间,这丫鬟不经意地透露出了原先在主家时的一些事情。”
乔珩看了一眼黑胡子,继续说:“可没想到丫鬟眼中的情郎其实是一匹中山狼,他把从丫鬟口中得知的事情,写进了话本。在话本里,和他缠绵的女子变成了那位大户人家的小姐,由于他书中所写之事处处符合那大户人家的一些特征,因此不少人都信了那话本,于是,那家人和那位小姐一夕之间名誉扫地,那位小姐受不了别人的非议,最后选择了自尽身亡。现在你说,到底是书生错了,还是那户人家错了?”
黑胡子不信:“胡说八道,你别以为编个故事就能骗到我。”
乔珩:“你不已经被人用一个故事骗得团团转了嘛,你义弟那本《好风记》那时候可是风靡一时啊,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他还有个笔名叫做‘不平客’?那看来你把人家当成义弟,人家未必把你当成义兄呢。”
乔珩目光转冷,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不平客’既然还敢冒头,可见是贼心不死,那就别怪他动手了。
有了乔珩的特别关照,京兆衙门很快查出了黑胡子进京后的际遇,既然黑胡子能够被‘不平客’骗得团团转,根本不知道有《好风记》的存在,可见他遇到‘不平客’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只要着重查他这段时间的活动范围,就不怕查不出‘不平客’的藏身地点来。
出了京兆衙门之后,乔珩瞧了瞧日头,见天色还早,就骑马赶去街市,先是到上京城首屈一指的银楼取了定做的步摇,又上街买了好几份果干蜜饯或者各类吃食,最后才快马疾奔,在吃食没有凉下来之前,赶到康乐公主府。
宋世元愤愤地把手里的《千金方》扔在桌上,不满地跟康乐公主抱怨:“这小子怎么又来了!”
康乐公主一笑:“人家可比你当年用心多了,我都要吃女儿的醋了。”
宋世元心里吐槽:这怎么能一样,他夫人当年可是住在宫中的,他就是想像乔珩一样有空就去串个门,可那也得看看皇帝答不答应啊。
“吃女儿什么醋,珩哥儿隔几天就过来,要是坏了我们子妤的名声怎么办?”
康乐公主横了宋世元一眼,道:“都已经定下名分了,怎么会坏了子妤的名声,再说了,珩哥儿每次来,不是你拦着他,就是底下两个小子拦着,来十回都见不到子妤一面,能坏什么名声。”
一说起这个宋世元就觉得呕血,元宵节那天,乔珩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宋子妤,就算宋子妤当时带着面纱,可难保没人认出她来。
乔珩第二天就求了乔嵘和陈熙芸上门,为他求娶宋子妤。康乐公主和宋世元知道这一对郎有情妾有意,而且乔珩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人品相貌加才干样样没问题,更何况永定侯府的门第和公主府相当,乔嵘虽然不靠谱,但是陈熙芸还是个好婆婆,宋子妤嫁过去不出意外也不会和亲婆婆不对付,这样的亲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于是康乐公主和宋世元‘搪塞’了三回,最终还是‘勉强’点头答应了两家的亲事。可惜宋子妤过了年才十四岁,乔珩要想抱得美人归,还得再等一年。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乔珩时不时过来刷点存在感的情况。宋世元无比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的这么快了。
但宋世元虽然面上气乔珩时不时上门来打扰,其实内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乔珩越用心对待自己的女儿,就越意味着女儿嫁过去之后日子会过得顺心,但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了好归宿,而三弟的女儿芸芸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宋世元心里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康乐公主和宋世元夫妻多年,对自己的丈夫心里想什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见宋世元换了一副神情,立刻冷哼一声,道:“这次也幸好是我们子妤福大命大,不然被小人算计,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宋子妤回来之后,也没瞒着爹娘,把宋芸芸对她做的事和盘托出,这下康乐公主哪里会再收留宋子勋和宋芸芸兄妹,既然宋芸芸都说了二房和三房已经分家,那又何必委委屈屈地住在公主府。
可是当初圣上对宋家三房的惩处中,有一条是抄家,归没宋家三房的家财,唯有宋芸芸早逝娘亲的嫁妆被保留了下来。当初宋家三房举家南迁,将留在上京城的地产都变卖了,如今再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哪里那么容易。
最后还是宋世元叹着气出了一半银资,帮着三房买了一处二进的小宅子。
宋世元摇了摇头:“芸芸这孩子,相信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是故意存了歹毒之心。何况现在邹家缠上了他们,他们两个孩子住在外面,我总放心不下。”
“你侄女鬼心思多着呢,用不着你为他们担心,你也不看看子妤脸上那么大的伤疤,幸好珩哥儿不介意,还寻了秘药来为女儿消除疤痕,不然你要女儿以后怎么见人?而且你侄女现在这叫恶有恶报,要不是你女儿聪明躲过一劫,现在被邹家缠上的人就是咱们子妤了,这些你怎么不想想呢?”
宋世元听完妻子的埋怨,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终归是人心难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