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走后贾母便动起了心思。如今荣国府的牌匾已经被摘了,府里几乎成了京城的笑话,只是都不在明面儿上说罢了。这府里到底还是缺了份底气。如今大儿子小儿子虽说是都在部里领了职务,到底品级还是太低。
大儿子是不着调的,只他别坏事儿就好。小儿子倒是个好的,却又不通庶务,太过清高。这十几年也没升上去。想到这儿贾老太太也是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痛不已。琏儿瞧着倒是个好的,也越发出息了。但到底太过年轻,也不知将来如何。宝玉自是个有造化的,但此时却又未显。将来少不得也是需要林如海的扶持。如此更是万不能断了和林家的关系。
刚想到这儿,贾母就听到宝玉在外间儿说话。怕丫鬟们拦了他连忙出声道:“可是宝玉来了?”琥珀听到贾老太太问话,方打了帘子进来笑道:“可不就是宝玉宝二爷来了?也不让通报,只说是怕吵了老太太休息,在外间儿等着呢。”贾母一听便笑这冲外间儿的宝玉道:“还不快进来,在外间儿做甚?”
宝玉听贾老太太唤他,忙走了进来,滚进贾老太太怀里才道:“原在房里看书,听下人们说姑妈没了,孙儿怕老祖宗怄坏了身子,特过来瞧瞧。见老祖宗睡下了又怕吵了老祖宗,故而在外面等着。”贾母听了点点头道:“这话说的怪饶舌的,不过我知道我宝玉孝顺就是了。只一点,也别光顾着看书,仔细累着伤了眼睛。”宝玉又往贾母怀里靠了靠笑道:“那里就伤了眼睛了?孙儿也只是读一会子,便歇上一会儿。”
祖孙俩说笑了一阵,贾母就让他找姐妹们玩儿去,宝玉倒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道:“既说姑妈没了,想来那林妹妹也是伤心难过怪可怜的。莫不如老祖宗接了林妹妹家里来,还有老祖宗疼着多好?”贾母被这想法惊了一下,只胡乱的点头道:“你且去吧。”贾母刚说完宝玉也不再停顿便走了。而贾母就像是着魔了似的,耳边一直回转着那句话,怎么也放不下。
贾老太满耳朵眼儿都是:‘接来黛玉来,接了黛玉来……接了黛玉来’像是魔音一样挥之不去。再想着贾敏没能留下儿子,那林如海必定是会再娶的。到时候自己家还是林如海的岳家吗?说不得就断了那份关系了,即便不断,也不见得将来会如何扶持宝玉。
若将黛玉接了回来,一来教养在自己身边儿,外孙女自然和自己亲近。让两个玉儿从小一处长大,那情分也自是不同。等将来两个玉儿大了,自己再替宝玉向林如海提亲,他断是不会不应的。再者当年光敏儿的嫁妆就不少,林家人口又稀少,将来断不会亏了黛玉。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有自己在这府里,断没人敢欺负了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儿去,也算是看顾了女儿唯一的骨血。
二来有黛玉在自己身边儿,林如海便是再娶,也不能断了亲戚情分。将来两个玉儿成了好事儿,林如海也是会帮衬扶持着宝玉的。如此自己下去了也有面目见国公爷了。贾母是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心中很是满意,只念叨宝玉是个有福的。她就从没想过林如海或者黛玉会拒绝。于是让鸳鸯给研磨铺纸,竟是要亲笔给林如海写这封信。
鸳鸯素来是个伶俐的,见贾母高兴便笑道:“可见还是宝玉贴老太太的心。一来老太太就高兴了。”贾母也笑道:“众人只道我偏疼他,却从来不知他的好。”说笑两句贾母便真的坐下给林如海写起信来。
贾琏出贾母屋子便去了东边儿院子。自从扬州回来,贾琏虽说没拿邢氏当亲娘,但较之往常却是亲近了许多。就是和贾赦的关系也好了不知多少。早间总是到贾赦这边儿用了早餐,搭着贾赦的车一道去部里,就是这两日贾琏在内务府当差,贾赦也是先将他送过去。晚间虽是各自回府,贾琏也总是要过来坐坐的。顺便听贾赦说几句部里的事情。
邢氏也每日早早的给爷俩备上餐点。如今贾赦屋里那些个丫鬟姨娘,除了生下迎春的吴姨娘和生下贾琮的绢姨娘,余者都打发了,之前贾赦还说过要买新的进来,谁知这每日忙碌起来竟是再没提过。想到是贾琏写了信贾赦才如此的,不由得对贾琏更是亲厚了两分。
贾琏也是极会做人的,有事儿没事儿的,都从街上捎些东西回来给她。或是哪家银楼新出的钗环,或是哪家铺子刚做的点心,或是在酒楼里吃到了什么好东西,林林总总不能细述。具是些小东西小玩意儿,虽不知什么银钱,却也显得更为贴心。让邢夫人心中总是暖暖的。
扬州报丧的事还没传到邢氏耳里,贾琏到了门口。王保善家的知道如今邢氏跟贾琏亲厚,便笑着上前道:“爷怎地这个时辰便回来了?太太正在屋里呢,快进去吧。”邢氏在屋里听到声响,像是说贾琏家来了,心中原是不信,向窗外一看,却是一惊,怎地今日这样早了?
不待她反应过来,贾琏就自己走了进来。邢氏最近因着日日与贾琏都要见上两三面,遂一见面儿就知道定是出事儿了。想到贾琏如今当差的地方,唰的一下就淌了汗出来,也不待贾琏行礼问安,便两步上前拉住贾琏,满眼惊恐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公务不顺?”
邢夫人如此神情一问,贾琏倒是吓了一跳,呆呆地摇了摇头才道:“今儿扬州姑父遣人送讣告来,母亲竟是不知吗?”邢夫人乍听此话虽说也是一愣,却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横了贾琏一眼才道:“不是说那二太太娘家嫂子来了,想要给你说亲吗?”
虽方才在贾母房中见了那王子腾的夫人,但是这给自己说亲一事却是不知的,便问道:“给我说亲不要问过父亲母亲?什么时候轮到二太太做主了?”这话邢夫人爱听啊,一张脸都笑开了花:“前儿老太太遣了人来唤我去,我想着老爷不在怕不好应承,便称病没去。”
贾琏沉默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心中想着该如何与邢氏说起自己想去扬州奔丧的事儿?邢氏虽身份见识,比之这府里许多人差些,却到底还有点眼色。见贾琏神色晦暗欲言又止的样子,方想起之前贾琏说扬州送讣告来的话。
也皱起了眉头道:“也不知那个黑心肝的跟你乱嚼舌根,那里就有什么人来报丧了!你莫不是因着这个,才提早回来的?”听见这话,贾琏深吸了口气,邢氏却把这当成了恍然大悟,遂笑着接着道:“琏儿你想想,若是真有人来报丧,岂不是该先禀了老太太?便是寻了你父亲或者二老爷也是可行的,哪有就巴巴的跑去内务府寻你的呢?”
贾琏见邢氏一副敦敦教诲的样子,也不好在这时候再说什么。只低着头想着怎样才能亲自到扬州去一趟,否则终是不放心的。想起过往的总总,不知此刻姑父怎样了?表妹又是何种情形?心中除了难过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闷气。
近日贾赦总是回来的很晚,虽说平日里礼部是很清闲的,但亦遇上年节却是异常的忙碌。如今快年底了,礼部便忙碌了起来,尤其贾赦在仪制清吏司管着的是嘉礼。宫里各种饮宴均离不开他,竟是忙得脚不沾地似的。
过了酉时贾琏见贾赦还未回来便准备去接,却见贾赦身边儿小厮来禀道:“老爷让小的来告诉大爷和太太一声,说是晚膳等等再用,老爷一会子就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得知贾赦去了老太太屋里,邢氏也不好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打发了出去。贾琏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一会儿老太太屋里的小丫鬟又来了,见了邢氏也恭谨的问了安:“大太太安,老太太叫奴婢来问问大太太可好些了?若无大碍便立时到老太太屋里去一趟。”邢氏虽疑惑,心中却也不慌,想着方才贾赦已打发人来说是在贾老太太屋里,如今又叫自己,心中更是笃定,怕是为了琏儿的婚事想与自己夫妇商量。
邢氏想着琏儿亲近自己,自己也没个一男半女的,将来说不得琏儿便是自己的依靠,这婚事儿上便少不得帮他说上两句顾他心意。便打定主意先问问他自己可有中意的。于是对那小丫鬟道:“知道了,你且先去,我换身衣裳便过来。”待那小丫鬟走后,就立马打发费大娘去寻了贾琏过来。
贾琏原本心中有所猜测,如今邢氏一叫就赶紧过来了,他也希望得到邢氏的帮助。刚进门邢氏开口便道:“要说琏儿你也不小了,今日母亲叫你过来也不为别的。老太太方才找了老爷过去,如今又遣了人来唤我。”贾琏听到这里便知是为了姑母的事儿,谁知邢氏接着却道:“我想来呢,也不会为了别的,指定是为了你的婚事。你且先跟母亲说说,自己心中可有中意的?”贾琏听到这里,只觉得脸上直抽抽,一时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邢氏却是毫无所觉地再接再厉道:“我的话虽说也是不管用的,这你也知道。但好歹这事儿你自己不便张口,我帮你跟老爷说说,好叫老爷爷明白明白你的心意还是可以的。”说完邢氏便端起一旁的茶盏,像是在等着贾琏回话,更像是在表功似的。
贾琏斟酌了半响,也觉得这话没法和邢氏说清楚,便试探着对邢氏道:“劳母亲为琏儿费心了,只如今还不知究竟何事,莫不如母亲先去老太太房里瞧瞧。回来琏儿再和母亲合计合计?”说完这话,贾琏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和林如海那一家子聪明人说惯了话,如今和邢夫人这蠢笨的说话竟是越发的费力。
邢氏想了想才点点头道:“也是,耽搁了这些时侯我也该过去了,你且好好想想,总归母亲是站你这边儿的。”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贾琏也只得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