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就军中各要事一一秉来,说完了之后,话题还是回到了下一步到底是追击还是驻守的讨论上来,众人各抒己见,前前后后足足有大半个时辰。陆琅琅听到众将领该说的都说了,也没什么新意了,就悄悄地起身出去了方便。
待她再回来,议事厅中已经散了。
至于欧阳昱独自一人坐在沙盘前面沉思。见陆琅琅回来,他往对面的位置一抬手,“请坐。”
陆琅琅看也没有他人,便就坐了下来。
欧阳昱问她,“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陆琅琅想了想,“若是谢翁在这里,必然是要这样说的。”她后背微仰,小手摸着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子,眯着眼睛,微微摇晃着脑袋,慢悠悠的开口道:“汉五年,既杀项羽,定天下,论功行封。群臣争功,岁馀功不决。”
欧阳昱听到她一开口就扯出去老远,知道她必有下文,而且看她这副模样,果真有三分谢晗的神韵,觉得分外的好笑。
陆琅琅继续说道,“高祖说萧何功劳最大,要封他为酂侯,给予最多的赏赐。功臣不服,质问高祖,‘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馀战,少者数十合,攻城掠地,大小各有差。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不战,顾反居臣等上,何也?’高帝问他们,‘诸君……知猎狗乎……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群臣皆莫敢言。”
陆琅琅两手一摊,“瞧瞧,就是这么的恶心人,用得上的时候,称兄道弟,什么低三下四、套近乎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用不着的时候,一句‘功狗也’。根本不把人当人看。什么功人功狗,什么独身举宗,不过是看那些人想怎么说罢了。呵呵,你们如果不想也落到皆莫敢言的地步。还是别着急去做功狗。皆莫敢言的下场还是好的,兔死狗烹的下场,不说那书里的,就是往前翻个十来年,细数起来,怕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吧。”
欧阳昱瞧着她那模样,这丫头还真的什么都敢说,不过如今也会借他人之口。他冲着陆琅琅抬起手,“过来。”
陆琅琅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去,将手放进他手里。
欧阳昱握着她的手,“在别处,多加小心,但在我这里,我只愿你永远是那个一不痛快,拔刀就砍的陆琅琅。”
陆琅琅望进他黝黑剔透的双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落进了夏初刚出窖的酸梅酒坛,有点酸酸的,轻快地冒着小小的气泡,到处都是醇厚香浓的甘甜。她抿唇一笑,一双杏眼成了两个弯月。
欧阳昱看得出来她的高兴,“我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
陆琅琅狡黠地眨眨眼,“如果是我,我就派兵去追啊,这本来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不是吗?但是,兴州是梁王的老巢,党羽众多,虽然城池是攻打下来了,可是稳定人心,剿杀党羽游寇、残余势力,哪里是一日半日就能了结的事情。所以,能分出的兵力着实有限。还需要其他将领们的协助,封陀不是三皇子的人吗,你深夜驰援的恩情他还没还呢吧,索性将这功劳,再分给他一块。就算封陀自己不想动,可三皇子那边又怎么会让他消停?你也可以趁机看看封陀此人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另外几个州府也有几员大将,早就虎视眈眈了,索性把大家都拖进这趟浑水。你已经有了兴州一功,再进一步,若是麾下有足够的兵马粮饷,做个兵马大元帅或者摄政王也不是不可以。可惜如今你根基不稳,手中兵力有限,粮草又扣在朝廷手里,除非你距着兴州反了,否则梁王的项上人头,足以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要是朝廷下令必须限时将梁王捉拿回京,要怎么办?”欧阳昱问。
陆琅琅一脸无辜,”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朝廷欠了你多少粮饷了。目不识丁的人都听过‘皇帝不差饿兵’,如今你缺衣少食,欠着兵士数月的粮饷呢。要差你干活,总得先把前面的窟窿填上吧。吃不饱,自然没法打仗,可是把兵士逼急了,跟着梁王一起反也不是不可能的。谁要是敢担这个责任,就让他来挑头这个事。谢翁说了,京城里的那帮子小人,只会暗箭伤人,真要出头,谁都没有那么硬的腰杆。”
欧阳昱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原本有的一些东西,顿时水到渠成,“所以我只要一边向朝廷积极请命,一边诉苦求援,要债要钱要粮草要兵马,那些人只会担心把我喂成了尾大不掉,又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我,所以……”他眼带笑意地望向陆琅琅。
陆琅琅笑呵呵地接了下去,“所以他们一面会给你一些粮草钱银安抚你,找点事情把你困在兴州,一面会赶紧抽调自己的人马去围剿梁王,抢这份头功。待到那时,你的以进为退,就是成了。”
欧阳昱哈哈的笑了出来,“看来你如今不但占了我麾下第一高手的位子,如今又摘取了第一谋士的头衔。”
陆琅琅将雪白的手心摊在他面前,“好话不值钱的,饷银多少,那个实惠点。”
欧阳昱压低声音道,“一个梁王宝库呢,还不够?”
陆琅琅笑容一收,下巴一抬,挑衅地望着欧阳昱,“你拿到手的,才算是聘礼,我拿到手的,嘿嘿,那叫嫁妆。”
欧阳昱顿时傻了,仔细想想,这帐的确该是这么算的。
不过陆琅琅再一次深刻地体会了一把欧阳昱的无赖功力。只见他把头一歪,朝陆琅琅抛了好几个媚眼,“小娘子,不然你来置办聘礼,我来置办嫁妆,也是可行的。”
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陆琅琅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