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不过阳历,咸丰皇帝甚至根本不知道有太阳历这么一个从西方传来的历法。所以太阳历1855年1月1日那天,咸丰皇帝根本不认为这是新的一年的开始,而是咸丰四年的年末。
咸丰四年对咸丰皇帝来说是可怕的一年。在这一年中,太平军的北伐军一路攻打到了天津。而太平天国的伪齐王韦泽主导的二次北伐,杀了包括胜保在内的诸多满清大臣,还掳走了山东巡抚张亮基,一来一回之间,韦泽还歼灭了四万官军。最重要的是,一度被围困住的粤匪精锐竟然被韦泽给救走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咸丰皇帝对韦泽的决断非常畏惧。韦泽以最小的代价得到了最大战果,痛歼官军之余,救走了粤匪精锐。自此,这些粤匪开始在安徽等地肆虐起来。先是击破了江南江北大营,解了江宁之围。接着又击破了一度获胜的湘军。户口之战后,部队遭到重创,水军被打光的曾国藩跳江自杀,幸得被手下给救起。
而粤匪从九江直上上游,重新夺取了武[][]昌城。曾国藩虽然奋力抵抗,却因为兵微将寡,不得不节节败退,退往江西南昌。
倒是江忠源的部队扩军到两万四千人,开始进攻凤阳。对江忠源的人品,咸丰皇帝颇为相信。江忠源上的奏折中说道,他虽然也打了个几个小胜仗,却没能攻破淮河。粤匪牢固的控制着寿州、凤阳一线,与江忠源的淮军针锋相对。想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还需要一定时间。
就在西路开始糜烂,北路互有攻守的时候,粤匪的伪齐王韦泽又陈兵常州。这支太平军中最凶悍的部队往来调动之后看来正在休整,不过以韦泽以往的表现来看,这修正也快该结束了。一旦韦泽再次开始行动起来,江浙一带定然会掀起滔天巨浪。如果不能抵挡韦泽的兵锋,粤匪定然会沿着长江两岸戮力东进,那时候,江南就会糜烂。
江南糜烂的结果,就是大清财政总崩溃。长江以南的物资无法北运,那时候,大清朝只怕就会一步步滑向覆灭的深渊。
到了此时,咸丰看的非常清楚,大清首先要歼灭的目标就是粤匪中最凶悍的伪齐王韦泽的部队。韦泽完蛋,就意味着粤匪被断了左膀右臂。而韦泽不死,大清哪怕能够取得其他战场上的暂时优势,等韦泽攻克苏南与浙江之后,韦泽定然会被调到那些地方作战。
咸丰曾经询问过江忠源,韦泽的部队到底有多善战。江忠源回答的非常实在,他认为近期内,同等兵力下,朝廷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与韦泽相抗衡。哪怕有三倍的兵力,只怕也不过是与韦泽打个势均力敌。
咸丰很信任江忠源,认为他是个人品极为可靠的人。现在情报显示,韦泽的部队有四万多人,按照忠源所说,朝廷需要调动十二万人,才能与韦泽打个势均力敌。大清现在的全国部队不过五十万人,也就是说得用全国四分之一的兵力与韦泽对战,才能保证官军不会失败。
在恼怒失望的同时,咸丰也生出了一种疑惑。为什么如此有能耐的人不仅没有为朝廷所用,反倒蹦出来造反。大清真的到了被天下真正豪杰所抛弃的地步了么?
不过对体制的反思并没有让咸丰做出投降的打算,他依旧为了拯救他的天下努力做着战略部署。江南江北大营屡战屡败,尽管被撵到了宣称一带,却还有六七万兵马。尽管没有能够达到韦泽部队的两倍,咸丰依旧下令,命令提督张国梁领兵进攻韦泽盘踞的常州。
被万人称赞的左宗棠已经在几个月内筹集了五千人马,此时已经走陆路前往浙江。在此之前,一定要拖住韦泽,不能让他顺利的进攻江浙。而且咸丰虽然信任江忠源,却对江忠源的评价并不完全相信。或者说,咸丰至少希望自己能够相信,官军能够以一命换一命的比例与韦泽进行战斗。
张国梁素来用兵凶悍,在江南大营统领向荣在世的时候,张国梁就不止一次的与太平军部队作战,并且取得了胜利。有这样的悍将领兵,咸丰希望江南江北大营的绿营能够振奋起来,给韦泽以沉重打击。
咸丰皇帝下了决心,张国梁就承受了强大的压力。这压力不仅来自皇帝的命令,江苏巡抚吉尔杭阿也借着这个机会逼着张国梁出兵。“张提督,你在向提督手下当副将的时候,屡屡向万岁爷上奏你打了胜仗的消息。万岁爷也给你加官进爵,不断赏赐。现在你当了提督,统领江南江北大营的数万人马。万岁爷下了诏书,命你出兵。和为何迟迟不肯动兵。本府既然也在这里,那就得先讲公事。你若是不肯动兵,说不得,本府只能参上你一本了!”
张国梁毕竟是当上了提督的人,即便谈不上涵养,至少也有足够的城府。面对吉尔杭阿的攻击,张国梁不仅不怒,他反倒带着极大的嘲讽说道:“吉尔杭阿巡抚,粤匪势大,不若我等分兵两路,我去打常州,你打镇江。我们同时进兵,让粤匪首位不能相顾。你意下如何?”
吉尔杭阿当然知道张国梁以前造过反,乃是个土匪。现在被张国梁玩起了青皮的把戏,倒是让这位浙江巡抚没办法对付。
张国梁打常州,看着是在攻打韦泽。可让吉尔杭阿攻打镇江,那镇江比常州更靠北。在常州与江宁城之间,若是常州与江宁各出一支部队,阶段了吉尔杭阿的退路,张国梁再一跑路。那吉尔杭阿大人立刻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所以张国梁的这条方略自然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只是现在就认了怂,这些日子以来,吉尔杭阿对张国梁冷嘲热讽,用尽威逼手段。立刻就能被张国梁反过来嘲笑。吉尔杭阿又不想丢这个人。
所以这位旗人巡抚立刻怒喝一声,“你这就是强词狡辩!”
张国梁冷笑一声,“吉尔杭阿巡抚,我其实很是不明白。你逼着我前去打仗,若是打了败仗,万岁爷顶多把我给撤了。我被撤了,就轮到你带兵了?难道你就能打胜仗不成?”
这话实际上已经是够掏心窝了,可吉尔杭阿丝毫不为所动,他胸中倒是沸腾着对咸丰皇帝的忠诚心。旗人地位凌驾在汉人之上,吉尔杭阿自认自己是皇帝的狗,是皇帝的奴才。而他这奴才的使命就是驱使汉人官员为皇帝效力,为旗人效力。张国梁若是失败了,自然有替代张国梁的人来继任。这与吉尔杭阿有什么关系。
吉尔杭阿坚信,皇帝与旗人的矛盾岂是汉人能够插手的?
所以吉尔杭阿根本不为张国梁的话所动,他站起身来说道:“张提督,本官该说的已经说了,你若是再这么不动。我就只能公事公办!你到时可不要后悔!”
说完,吉尔杭阿大踏步离开了张国梁的大帐,带着亲兵走了。
等吉尔杭阿走的完全看不到踪影,张国梁才往地上啐了一口,他骂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过骂归骂,张国梁也没办法把吉尔杭阿怎么样。咸丰接连下达圣旨,张国梁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无论如何都得出兵打一仗才行。
站起身,张国梁出去巡营散心。他的大帐就在清军设在宣城的联营中心。他的本部人马还好,这四千兵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在向荣在世的时候,就一直由张国梁亲自带领。靠了这支精锐,张国梁可是打了不少胜仗。
张国梁军法随严,却只是在打仗的时候。除了打仗之外,张国梁倒是发挥了土匪的管理作风。平素里部队出去抢劫一下百姓,抢劫回来之后,军中这帮人就是喝酒赌钱,肆意开心。
出了中军大营,到了其他营地,张国梁立刻就闻到了清军绿营那熟悉的味道。那是大烟的味道。军人们喝酒赌钱,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生龙活虎。清军其他营地里面,连这等活力都没有了。
大白天的,随处可见帐篷里头的灯火。普通的士兵大多是一个人一盏灯,或者两个人一盏灯。他们嘴里紧紧噙着烟嘴,因为奋力吮吸灯上的烟炮中的烟雾,他们干瘦发白的脸上倒是有了点血色。
吸完之后,士兵们又憋着气,生怕肺里面的大烟有丝毫泄漏。终于到了憋不住的时候,他们才“嗨”的发出一声像是长叹般的声音。接着,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浑身瘫软。
而那些军官们就更加舒坦,他们自己独居一榻,在床榻两边各点一盏灯。烟枪也备了好几根。有亲兵专门给他们烧烟炮。与那些穷鬼士兵奋力吸尽烟泡不同,这些人有钱,往往一个烟炮吸了大半或者一半的时候就放下。
吸完之后,亲兵们上来给他们轻轻捶腿,并且奉上茶来。有些军官还比较讲究,自己端起茶来喝。有些干脆就直接让亲兵往他们嘴里喂茶。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穿着军服,根本看不出这是军营,而是会误认为这里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大烟馆。
张国梁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他并不是不肯出兵打仗,而是带着这群绿营大烟鬼们打仗,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打大仗的信心。
大概走了几个军营,都是这般模样,张国梁也实在是绝望了。可这绿营兵乃是满清的“亲儿子”,打不得骂不得。一旦张国梁动手整顿的稍微过分,这些大烟鬼们就团结起来反抗张国梁。这是自打向荣还在的时候就这般模样了。
不过咸丰脆的紧,张国梁也没办法。他定下了想法,还是带着中军那些精锐发动一次进攻。好歹得给咸丰皇帝一个交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