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熬鹰逼赎票
一
“我自己去亮子里。”大布衫子说,人多目标大,侦察还是人少好,出入城方便。
胡子大柜寻思一会儿同意了,说:“我们叫红眼蒙送信儿,陶奎元准定惊了(警觉),你万分小心。”
“放心吧,大当家的。”大布衫子说。
水香办事大柜放心,大布衫子足智多谋,几次进出三江县城,没有一次出差儿。天南星重视另一件事,说:“去祁家炉一趟,把信儿送到。”
大布衫子骑马到城郊,随来的胡子将他的马带回去,不能骑马进城,那样太显眼。军警宪特留意骑马人,因为胡子都骑马。下马步行的水香一身商人打扮,肩上多了副布褡裢——中间开口而两端装东西的口袋,大的可以搭在肩上,小的可以挂在腰带上——和一副烟袋,烟具本来可以插在裤腰沿上,多数掖在腰间,他却搭在肩膀上,乡民特征更突出、明显。
进城门很顺利,警察只摸摸他的褡裢,没有武器什么的。肩上搭烟袋山里人的习惯,警察不怀疑。过了城门,他去老地方——通达大车店住宿。
“呦,啥风把你吹来?”大车店万老板半开玩笑道。
“还能是啥风?西北风,你喜欢的风呗。”大布衫子回敬道,玩笑你得会开,不然达不到效果,当地风俗不说不笑不热闹,也不近便(亲近)。八面来风偏偏说西北风有典故,王八喝西北风便能活,意为万老板是王八。
“哦,我是王八你顶盖。”万老板反击道。
一喝个西北风,一个顶盖,都是王八一路货色彼此扯平。大布衫子问:“有地方?住几天。”
“没别人住,得有你住的。”万老板真真假假地说,大车点到底是有地方还是真没地方,专门给大布衫子腾个地方,总之是安排他住下,万老板说:“参把头号下(预占)的客房,宽敞,朝阳。”
“空着?”
“把头带人上山,老秋才能下来呢!”
“好!我叨上(得到)啦。”
“你有王八命。”
大布衫子被伙计带到房间,一铺小炕,摆着两床被褥显然是双人间,万老板不会随意安排人来插间,大布衫子来几回都是住一个包间。炕很热乎,大夏天的用不着太热,炕太热人睡了嘴干、上火,不过热乎炕睡着解乏。大布衫子躺在炕上直直腰,舒服一阵。
“先生,我们老板问你吃不吃包伙?”伙计来问。
通达大车店有伙房,住宿者可以选择在店内用餐称吃包伙。大布衫子有时吃包伙有时上街去吃不固定,不过这次他决定吃包伙,对伙计说:“吃包伙。嗯,有二人转吗?”
“这两天没有,小戏班刚走。”伙计说。
大布衫子吃完晚饭被万老板请到堂屋喝茶,两人闲聊起来。大车店老板问:“这次来亮子里做啥买卖啊?”
“看看粮行。”大布衫子信口收购粮食。
“不太好办。”万老板说,“去年年头不好歉收,庄稼人年吃年用(正够一年中的吃用消费),当局粮谷出荷(粮食出荷是日本帝国主义强制农民将其所生产的大部分粮食,按照日伪政府所规定的收购数量和最低的收购价格交售的政策。有一首歌谣云:“出荷粮,似虎狼,家家愁断肠,抱头痛哭儿喊娘,两眼泪汪汪,寒冬无法过,家无隔夜粮。”(王永安搜集))抓得紧,根本没有多余粮食卖。”
通达大车店老板说的是实情,大布衫子本来也不是来做粮食生意,他说:“唔,我先看看再说。”
“收粮食你可要小心,宪兵对收粮食的人特防备。”万老板好心提醒,拿大布衫子当朋友,不能眼见他吃亏。
“谢谢你。”大布衫子道。
他们聊了一阵山货,说蕨菜、蘑菇和榛子,大布衫子找准机会转入正题,问:“祁家炉还开着吧?”
“开着,你做铁活儿?”
“有点儿活儿。”
“那你提另(重新)找一家吧。”
“祁记的铁活儿不错……”大布衫子说,“过去我一直在那儿做,打过马镫。”
“如今不行了,掌钳的是祁二秧子的徒弟郝大碗,技术还是差些。”万老板说。
“祁掌柜呢?他不打铁了?”
“还打什么,被抓了老劳工,去西安(伪满时期西安县即今辽源市。)当煤黑子(煤矿井下工人叫煤黑子。)。”万老板说。
这是个惊人消息,大布衫子说:“怎么抓他去挖煤?”
“还不是得罪了人。”
“得罪谁?”
“得罪不起的人,”万老板压低嗓音说,“警察局长陶奎元相中祁二秧子的闺女,他不肯嫁,你说还有好吗?如今啥年头,警察有日本人撑腰,没一枪毙你都活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