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我们回来了。”
“哦,进去吧,大当家的等着呢!”大布衫子说。
“是,三爷。”
祁二秧子听到耳熟的声音,想问没来得及被他们拽进一个窝棚,然后有人给他解开蒙眼布,见到待在几张狼皮间的胡子大柜天南星,他怎么有那么多狼皮,天南星特别喜好,铺的盖的、椅子上……墙壁还挂着一张珍贵的白狼皮。
二
两双陌生的目光相撞,胡子大柜第一次见到面前这个人,铁匠铺掌柜亦如此。两人对望一阵,天南星先开口,说:“你坐吧,祁掌柜。”
天南星身边是一个矬凳,确切说一个木墩,上面蒙着一张狼皮,皮张大小看上去是只小狼,且在初秋季节捕获,新毛刚长出。坐在狼身上总让人自豪。他坐下来,明白面对的就是胡子大柜,年龄、面容都和想象的相去甚远,杀杀砍砍的胡子大柜总不是面善之人吧!可以不是青面獠牙,老奸巨猾,但面孔也要有职业特点,络腮胡子,凶恶无比一脸匪气。天南星不是这样,年龄也不大,面貌不难看还可以说英俊,将他同打家劫舍的凶恶暴徒联系在一起困难。铁匠铺掌柜浅声问:“大当家的,我来啦。”
“哦,好。”天南星话不多,平素不知是不是少言寡语,或是见了铁匠炉掌柜少言显示尊严。
往下,祁二秧子等待胡子大柜发话。
沉默一些时候,天南星问:“你准备好了吗?”
祁二秧子一愣,脑筋没转过弯来,问:“我准备……什么?”
“明天摆观音场。”天南星始终斜身在苫着狼皮椅子上,到这时才稍稍坐直身子,也没完全直,不知跟藐视来人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相信铁匠炉掌柜能够感觉出来。
“斗胆问一句大当家的,为什么跟我摆一场赌?”祁二秧子问。
胡子大柜嘴角撇一下,说:“我替一个人同你过一次手。”
“谁呢?”
“四平街兴顺茂粮栈,毛老板。”
祁二秧子惊诧。
天南星说:“你想不到吧?”
毛老板?四平街兴顺茂粮栈的毛老板,祁二秧子有印象,应该说赌场手下败将的人中有这么个人,相对其他赌徒印象要深刻些,从他手里赢来一个兴顺茂粮栈……天南星是毛老板的什么人?他为什么替他跟自己赌?铁匠铺掌柜打量胡子大柜,从他身上看不到毛老板的影子,连相(相像)的鼻眼找不到。
“不用猜了,祁掌柜。”天南星聪明,看出铁匠铺掌柜心想什么,说,“毛老板是我舅舅,亲娘舅。”
世人不叫舅,叫舅有论头;姑舅亲辈辈亲,砸碎骨头连着筋;舅也分远近,叔伯舅、两姨舅、表舅……最亲的莫过亲娘舅。风俗娘亲舅大,舅舅同父母一样。
“我舅来不了,我跟你赌。”天南星说。
眼前迷雾散开,祁二秧子明白胡子大柜这次绑票的目的,不要赎金,用一场赌做赎金。在绑票的行道里,没有票家话语权,要多少赎金绑匪说了算。从这一点上说,胡子天南星的绑票还算宽容,给票家一个机会,从他们手里赢回票,因此赌桌上的输赢显得至关重要。
“祁掌柜没有跟我们流贼响马赌过吧?”天南星问。
“没有。”
“见过我们摆观音场?”
“只是听说。”
胡子大柜说听说就好,他说:“推牌九你是高手,我们明天玩牌九。”
“大当家的,”祁二秧子想到胡子摆观音场就是在女人肚皮上打麻将,输赢是作为牌桌的女子初夜权,他不能不想到女儿,胡子用她当牌桌,自己一旦失手,小顶子的贞操……他说,“你不会用我闺女做牌桌吧?”
天南星眯起眼睛,然后笑笑,铁匠铺掌柜脊背发凉,笑声刀子一样戳来,直刺向心脏。
胡子大柜一字一板地说:“赎金就是你闺女。”
此话不难理解,这场赌铁匠铺掌柜将用自己的女儿做赌注,输赢决定她的命运。祁二秧子的赌耍经历中,输红眼的赌徒将房子、田地、家产,甚至是妻子儿女作为赌资押上桌。有一首歌谣——已将华屋付他人,那惜良田贻祖父。室人交滴泪如雨,典到嫁时衣太苦。出门郎又摇摊去,厨下无烟炊断午(清人黄安涛的《戒赌诗》。)——中说道妻子被丈夫输掉典到赢家的情景,他见过这样的赌徒。可是那是赌徒自己将至亲的人做了赌注,自己是胡子被将女儿当赌资。
“啃草子(姓杨)!”天南星冲门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