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文章合起,捏了捏眉心:“着实是有些费眼睛,六郎不如与为师说一说吧。”
见纪京辞将她的文章搁在桌几上,她点头道:“六郎以为《孝经》其实要说的并非是为人子要孝顺父母,说的……是忠君爱国。”
这……本是纪京辞让谢云初看《孝经》的用意,谢云初也的确是看懂了。
但谢云初却是用凌驾于臣子和皇帝之上的高度,去看《孝经》这本书的。
也就是说,纪京辞明白谢云初的确是看懂了《孝经》,但他看不到一个……将来若为臣之人,对皇权应有的敬畏之心。
“开宗明义章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后面几章写的是各个阶级和不同群体尽孝的方式,如天子之孝当为四海表率,诸侯之孝忌骄奢淫逸。卿大夫要以德行约束自己,完成君王之托。士之孝……要如敬爱自己的父亲一般,去敬爱君主,百姓要勤耕务农照顾双亲。”
坐于纪京辞对面的小郎君抬起脸来,叙述的太过平静:“其实,《孝经》说的孝,是告诉众人……你是什么样位置的人,就要做好什么样的事,不得僭越……”
话都没有错……
谢云初对纪京辞的信任超过对任何人的信任,她对纪京辞没有任何隐瞒和顾及,所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并不像同谢氏一族的人说话时,说三分藏三分。
桌案上摇曳的灯影映着谢云初白净如玉的小脸,“说到底《孝经》其实就是以孝为名,教导臣民视君王为父,安分守己,忠君报国。”
纪京辞望着谢云初良久……
若谢云初是一位皇子,纪京辞会很高兴谢云初有这样的心胸,教导谢云初来日如何成为一个好君王。
若并没有成为君王的机会,却有帝王的心胸和抱负,生逢乱世……或许也会是天下和黎民之福,但若是如今这样时局相对安稳的世道来说,对谢云初这个孩子不见得是好事。
比君王格局更宽又无敬畏皇权之心,没有一个君王是能容下这样的臣子的。
他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教导谢云初?
见纪京辞望着她出神,谢云初轻唤一声:“师父?”
纪京辞回神,含笑望着谢云初,问道:“云初……将来是想要入仕,还是如同师父一般,专注治学著书?”
谢云初不明白纪京辞为什么这么问,但也着实回答:“我想,求功名入仕。”
“为何?”纪京辞如同闲谈聊天一般,拎起茶壶为谢云初倒了一杯茶。
“因为想成为家中女眷的庇护,想成为她们的底气和倚仗。”
纪京辞抬眸看着谢云初,将茶杯推至谢云初的面前:“仅此而已?”
谢云初抿着唇,半晌如实点头……
不是因读了圣贤书之后,心怀一腔热血,想要成为能治国治世千古流芳的名臣,仅仅只是想要护住自家女眷。
谢云初与纪京辞见到的其他弟子都有所不同。
谢云初胸中虽有丘壑,可到底年幼又常年在永嘉,抱负和理想……还未在这孩子心底萌芽。
如此……纪京辞就还有余地去点拨谢云初建立理想抱负,建立正确的君臣观念。
纪京辞望着谢云初的眼神越发温润,隐隐有种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