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相间,黏黏糊糊的蛋液迅速遭人抢食。
龙头大声辱骂于天任的同时,还是让老叫花子又拿了两个鸡蛋放在了于天任的手心里,随之一声吼:“再打烂了,你就干熬着吧!”
于天任哭了,很伤心,很委屈。
他哭,别人笑。这地方没法同情别人,只能看别人的热闹。
老叫花子倒是热心肠,嘿嘿笑着,劝说于天任想开点儿,谁到头不是一个死,早死早托生,甭留恋人世,活着没劲。
话说得轻松,能活谁又愿意死呀。
“我还没娶媳妇呢……”于天任越哭越委屈。
“哟喂。”龙头大笑,“那可就真是委屈了。可惜呀,你没钱,你要能拿的出钱,备不住就能在死前当一回新郎官儿。”
“我不就是偷了点钱吗!这也够不上杀头的罪过呀?”于天任悲愤地问苍天。
苍天自是不会说话,是龙头对他说:“嘛叫‘顶缸’,我不说你想必也知道。有那种犯了死罪,但家里有钱的,只要舍得‘吐血’,丘八们就会找人顶缸。你不说你家里没人,也没有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吗?你这样的最好用,死了也没有苦主给你伸冤,所以他们才找上了你。”
“我说瞎话呢,我还有老娘,相好的还不止一个呢!”于天任一着急,把大实话全给秃噜了出来。
哪想到这番话惹了个“满堂彩”,全都大笑起来。
于天任傻了,不明白有什么好笑。于是用眼神询问老叫花子,自己到底哪里可笑?
老叫花子边笑边给他破闷儿:“刚刚是吓唬你的,这是惩戒所,不是死牢,没人会要你的命。”
“糊弄我呀……”于天任总算松了一口气,跟着傻笑起来。
笑过之后,于天任再次陷入深深疑问当中,这些鸡蛋究竟是谁安排送进来的呢……
转过天来,于天任被提了出去,两只手又挨了十下。
问他肯不肯说实话,他把牙关一咬,就不说实话!你打,有能耐接着打!
古怪的是,又有人送来了鸡蛋。跟昨天一样,还是十个。
于天任死活想不出会是谁对自己如此关照,干脆也就不想了。瞎子逛窑子,爱谁谁吧!
由于空有两只手却无法使用,无论是解手,又或是吃饭,全都得是别人帮忙。
龙头不能白吃他的鸡蛋,所以吩咐老叫花子关照着他。
尽管有人关照着,可由于两只手火辣辣的疼,叫他的心里无法不烦躁,因此整晚睡不着。
转过天来,又被人提出去打了十下手板儿。
又问他肯不肯说实话。
他把心一横,仍不肯说。
第四天,没人提他出去,他也没再挨打。
龙头告诉他,这里面的章程是有枣没枣打三杆,有罪没罪打三天。打够了三天,也就不会再打了。再关几天,就可以滚蛋了,甭指望能留在这儿吃白饭。
这几天,于天任也明白了这里面的路数,凡是有体力的,每天都会被喊出去“出工”,干得都是又脏又累的活,工钱一分没有,但每个人能比那些不出工的多得两个三合面的饼子,还有菜汤子可以喝。
即使这样,也全都争着出工,辛苦是辛苦了点儿,但起码能多得到一口吃的,饿肚子的滋味儿实在难受,谁都不想挨饿。
于天任倒也想出工,他自打进来这里,压根就没吃饱过,可惜他现在是“废人”,连出工的资格都没有。
“您说,我嘛时候能出去呀?”于天任带着哭腔,问龙头。
龙头对他说,这得看运气。运气好,备不住明儿就放你出去。运气不好,也许十天,也许半月,也有可能两三个月,有个倒霉蛋儿都关了三年了,还没放出去。
于天任觉着可笑,就问,是哪个倒霉蛋儿呀?
龙头指着自己的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于天任猛然一呆,不敢笑了,怕挨揍。
龙头不怪他,反倒很得意,“就算现在他们放我出去,我也不想出去了,这里多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有力巴儿供我使唤,我说句话谁都得服从。在这里我是爷,出去了我就是孙子,所以我宁愿留在这里当爷,我也不愿意出去当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