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管,热闹。想看嘛就准能看见嘛,想买嘛也几乎都能买到嘛。
“哥们儿,要火器儿吗?东洋货,一枪打穿俩,两枪打穿仨。”
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将黑皮布包里面的手枪亮给于天任瞧。
于天任轻蔑一笑,明知是假货,却并没有直接拆穿,而是回复俩字——没钱。
“别介呀。便宜,十个大洋您拿走。”小个子不依不饶,有点儿硬“踹”的架势。
这个“踹”字,在津门俗语当中,当强卖讲。你最好掏钱买下,不然真的很容易挨踹。
“不说了么,我没钱。”于天任已经很不耐烦了。
“别介呀,交个朋友,给你个朋友价,一个大洋,您拿走了好报仇。”
于天任把脸一沉,“你怎么知道我想杀人?”
“您一脸苦大仇深,还不是心里窝火没法出。听我的,买下这把枪,找王八蛋算账去,出了窝囊气,您也就舒坦了。”
“你说破大天,我也不买!还是那句话,我没钱!回见吧您呐。”
说罢,迈步朝前走,不再理会卖假货的小个子。
“狗食!”小个子跳着脚骂:“看你那倒霉德行,一准儿是媳妇儿叫人给拐跑了。呸!活该!”
于天任听得真真儿的,却连头也不回,他很清楚三不管不是太平地,凡是在这块地皮上混饭辙的大都不是什么善类,自己一个老实人,犯不上跟不老实的人犯口角,容易挨闷棍,不值当的。
于天任爱听玩意儿,先听宋五唱了一段大鼓书,又去听周蛤蟆说单口,逗得他咧着大嘴不住傻笑。
周蛤蟆整玩活,换上小徒弟马三,接茬逗大伙儿乐。
马三干干巴巴,多说不过一百斤,大眼儿抠腮,透着蔫坏劲头。开口说了个小段儿,“包袱”抖得嘎嘣脆,好悬没把于天任笑岔了气。
接着,他又去看从吴桥来的“金狗熊”耍大狗熊,见金狗熊拿着一根小皮鞭假打大狗熊,他咬牙切齿,狠狠的说:“打!打!照死里打!”
的确,他恨透了“狗熊”,恨不得亲手打死那头活畜生。
他又看了“神弹子”孙德清展示百步穿杨、连中三元的绝活。
好看了孟傻子施展“甩头一子”的绝艺。
又看了“铁肚皮”李金刚吞宝剑、咽铁球。好么,三尺长一把铁剑,楞顺着嗓子眼儿扎进了肚子里,也不怕把肚子戳穿;拳头大小的铁球,咽进肚子里再吐出来,带着血丝儿,甭提多瘆人。
眼瞅到了饭口,他正想出三不管,找个“狗食馆儿”吃口东西,再美一小盅。
却撞见两帮混混儿火并,他赶紧躲到远处,生怕溅自己一身血。
在津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混儿干仗跟吃饭喝水一样,属于日常事务。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动不动就抽死签儿当街斗狠,倘几天见不着混混儿干仗,津门百姓反倒心里不踏实了。
有个常吃于天任炸糕的爷们儿见是于天任,于是上前搭咯了几句。
那人告诉于天任,是大混混儿袁三跟三不管“丰年锅伙”的大寨主王丰年抢地盘儿,各自招呼了一百号人,每天准时准点的干仗,已经打了三天,还没分出胜负来,估摸着还得再打两天就能见到眉目了。
起因是袁三的大徒弟孙子森摔死了王丰年的大徒弟王金刚的一只鸟儿。那是一只“红子”,叫得甭提多好听,就因为孙子森和王金刚喝茶时拌了几句嘴,孙子森就把王金刚的鸟儿给从笼子里抓出来摔死了。
王金刚爱那只鸟儿如宝,称鸟儿是自己的弟弟,你把人家弟弟给摔死了,人家不给你玩命才怪。就这么着,双方开打,没完没了。
其实么,看似起因是因为一只鸟,实则袁三早就觊觎三不管这方宝地,于是借着这码子事,要拔了王丰年的旗,由他来做三不管的瓢把子。
于天任听了这些话,自己跟自己嘟哝:“打打杀杀干嘛呀,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