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地想起阿琛出事的时候,有一盏长明灯就已经灭了,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或者之前,这里的氧气就已经开始不够用了。
说到这里,我忽地又想起一件事,阿琛出事的时候,似乎大叫过一声,说明那个时候,他的喉咙还没有出现问题。那一声,三师伯不可能没有听见,其他人也不可能没有听见,甚至还是在听见那一声之后,才发现阿琛出了事。
可为什么,当三师伯提出疑问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呢?就连阿琛本人也跟中邪似的,忘得一干二净——不,岂止是阿琛,我当时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要说阿琛受了惊吓,记忆出现短暂的空白,也是可以理解,但总不至于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都出毛病吧?
我悄悄拉住阿梨,把她拉到角落:“刚才三师伯问阿琛的喉咙什么时候不能发声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他出事时喊了一声?那么失语的大致时间,就可以推算到——”
话还没说完,阿梨就打断了我:“乾一哥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关心这个?你不知道这里的氧气快用光了?没看见大伙儿都在找出口吗?”
我道:“我当然知道氧气快用光了,但这件事也很重要,不搞清楚,我心里不舒服。”
阿梨斜了我一眼,好像在说:真是服了你了。我知她心软,忙又好言好语问了一遍:“那你还记不记得,阿琛出事的时候叫过一声?为什么当时没人提出来?”
阿梨的眼睛突然睁大:“乾一哥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一愣,心中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开什么玩笑?”
阿梨皱了皱眉:“你当真不记得了?乔大哥当时说过了呀,所以才把阿琛的失语时间精确到与人鱼接触之后,这个结论刚才也讨论过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彻底像掉进一个无底洞,宁可相信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听差了,或者,压根儿就是阿梨在跟我开玩笑。
可阿梨此刻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真挚,还带着隐隐的担忧,不……出问题的难道是我?是我记差了?!
“乾一哥哥,你没事吧?”阿梨担心道。
我强做镇定地摇摇头,笑道:“没事,随口问问,找出口吧。”
就在这时,六子突然贴着墙叫道:“快听!里面有声音!”
后面的老乔迅速把耳朵贴上去,听了足足有三秒钟,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不好,是水银!”
“水银?”师弟面色一僵,“我靠,又是防盗夹层?!”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六子,你他娘的是不是又闯祸了?这水银是不是你招来的?”
六子两眼一瞪,气得破口大骂:“我他妈还想问你呢,你他妈手脚是不是又不干净了?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触发了机关,害得一屋子的人他妈跟你陪葬!”
师弟不怒反笑:“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刚才手脚不干净的可是你师兄!”
师弟这个比喻打得不好,可效果不但达到了,还远远超出了预期,既骂了六子阿琛,又骂了三师伯,一石二鸟。
“你他妈找死!”六子果然大怒,抡着拳头就要砸过来,被老乔及时在背后拦腰抱住:“都什么时候了,我的祖宗!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会儿!”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响起一种巨大的怪响,咕咕噜噜的,刚开始,像是快要来水时空水管里发出的声音,两秒钟之后,变成了巨大的水流声,就在这二十二个灯奴背后。
众人面面相觑,紧张地盯着这些灯奴,突然,砰地一声响,一股银灰色的不透明液体从其中一个灯奴的后脖子上喷了出来,那液体落地之后,迅速朝我们蔓延过来,下一秒,其余二十一个灯奴相继从脖子后面喷出这种类似于固液混合物的银灰色物质——老乔说,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水银——眨眼功夫,就把墓室的地面覆盖住了。
老乔如梦初醒,大喊:“别碰这些东西,快到石桥上去!快!”
众人一时全都看傻了眼,听到老乔的指令方才回过神,迅速朝石桥上跑。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五分钟,这里也会被水银淹没。
更糟糕的是,墓室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喉咙里就像有无数小虫在爬,又痒又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干呕,视线也逐渐开始模糊,头疼得几乎想往墙上撞,要是真能撞一下就好了。
六子一边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向老乔急斥道:“他妈的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姓乔的,你他妈不是土夫子嘛,好歹你倒是放个屁啊!”
老乔的脸色很是难看,一点血色都没有:“诸位真是对不住了,这次是老夫判断失误,这间墓室……跟前面那间一样,都设有防盗机关,属于封墓石的一部分……这一点,孙老板倒是猜对了……只是以前下的那些斗,都是只有一层封墓石,所以没料到,这里居然会有两层——”
“你他妈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六子气急地打断,“趁现在还没死,就说点有用的出来!否则,老子现在就把你扔下去灌水银!”说着,一把揪住老乔的衣领。老乔立刻剧烈咳嗽起来,五官都绉到了一块。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出事故,反应肯定要比正常人强烈,后面恢复得也慢。六子这小子不知情,下手没个轻重,老乔给他这一提溜,要是真弄出个好歹……我简直不敢往下想,立刻想上前阻止,却被师弟电光火石抢先一步,拽住六子的手:“你他妈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把他扔下去,你他妈只能等死!还不放手?!”
“哼……”看着老乔的脸色,六子大概也觉得自己下手重了,竟然没跟师弟继续胡搅蛮缠,听话地撒了手。
老乔立刻如释重负,咳得却比刚才更厉害了。阿梨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用眼白瞪着六子。六子吃了这一瞪,火气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咂咂嘴退到阿梨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这时,水银已经漫灌过了两边桥头,的确是迫在眉睫,再找不到出路,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条了,众人呵嗤呵嗤的喘气声愈加猛烈,此起彼伏,如泣如诉。
我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报道,说是被灌了水银的人,身体会变得非常沉,五脏六腑都会被坠烂,等死的过程漫长而又痛苦,还曾一度被列为满清十大酷刑之一。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如果真要这样死去,倒还不如现在就抹脖子算了——就在这时,右手手腕处突然一疼,跟着咣当一声,什么东西给打掉了。我低头一看,是一把匕首,上面还带着流动的鲜血。
师弟几乎是惊叫着喊道:“师哥,你干什么?!就算不让你吃人鱼肉,你也不用以死相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