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后本是宠冠后宫,无奈年岁渐长,又因一次难产之后,身体便开始日渐衰落,夫人郑袖便成了楚王槐的新宠。南后这些年来,甚至不得已要将部分宫务交与夫人郑袖代劳。
而郑袖夫人亦生一子公子兰,这几年渐渐长大,甚得楚王槐之钟爱。郑袖于是在楚王槐面前不断进谗,令得太子横渐被疏远。
郑袖的野心,真是楚宫皆知,但南后虽然一直在生病,却一直拖着,且经常也会弄出一些事情来,教楚王槐记起当日恩爱来,这些年竟成了相持不下的状态。
这日见芈姝急急而来,说了这些话,南后便沉默了。
芈姝等了好一会儿,但见南后只是不住低咳,心中有些急躁地道:“嫂嫂,您倒是说句话啊,此事可行否?”
南后见芈姝着急,面露为难之色,好一会儿才笑道:“妹妹要做什么事,哪有不行的?回头我就安排去,必让妹妹满意。”
若是个机灵的,只怕要问一问南后是否有隐情,芈姝却从来是个骄纵的,她才不管人家为不为难,只要结果便是,一听就大喜道:“多谢嫂嫂,我便知道嫂嫂待我最好了。”
南后见她如此活泼,也笑了笑道:“妹妹近日可是在学琴?我听说女师夸奖妹妹极有天赋呢!”
芈姝听了顿时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地谦虚道:“我才刚学呢,嫂嫂过奖了。”
南后道:“正好我这里有一具旧琴,妹妹若不嫌弃,就赠予妹妹练手。”这边便吩咐心腹侍女道:“采芹,你去把我的琴拿来。”
芈姝也不以为意,楚宫之中,什么好东西没有?直到采芹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具古琴上来,递与芈姝,芈姝细一看,上面镏着两个小字,她细辨了一下,惊道:“‘绕梁’!嫂嫂,这是绕梁琴?”
南后苍白的脸上微露笑意道:“我就晓得妹妹是识琴之人,这琴与妹妹,也不枉了。”
所谓“绕梁”之琴,传说为韩娥所有,她途经齐国时断了钱粮,只得弹琴卖唱,结果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而不绝。自此绕梁琴便成为传说,芈姝不想竟能见到此琴,喜不自胜,道:“嫂嫂这琴从何而来?”
南后道:“韩娥死后,此琴落入宋国大夫华元的手中,为解大楚兵困宋国之危,华元就把此琴献与先庄王。传说先庄王得此琴后,爱不释手,因抚琴而七日不朝,夫人樊姬相劝,这才将此琴封于库中。当年我初嫁之时,因喜欢抚琴,大王陪我到平府去寻琴,方见此物。又得了父王的恩准,将此琴赐予我。”
芈姝轻试了几个音。这琴封存了多年,外表虽然有损,木质却是不变,一弹便能引发清越的空腔共鸣之声,却是极为难得。当年南后初用,换上丝弦一弹,便惊为仙音。这些年又是常常弹奏,将音色融炼得更加圆熟明亮。芈姝稍一试便爱不释手,这边还要客气两句道:“既是王兄送与嫂嫂的,我如何能要!”
南后笑道:“我病了许久,这琴也空置了许久,父王既许此琴出库,也是不忍良琴蒙尘。如果我让此琴空置,也是罪过,能为此琴寻一个更合适的主人,才不枉我与它相伴一场。我们都是自家人,还请妹妹不要再推辞才是!”
芈姝高兴地坐正,轻抚了一曲古乐《承云》,相传这是周穆王所奏之曲,她因初学,便来试手。这一弹奏,越发觉得此琴实不枉楚庄王七日罢朝的传闻。素日她用的也是极有名的琴,同样的手势,弹出的音色回响之淳厚,竟是远不如此琴。
一曲毕,芈姝恋恋不舍,叹道:“抚了此琴,我素日那些琴,都好拿去当柴烧了。”
南后也闭目倾听,好半日,才叹道:“多谢妹妹。我自卧病以来,久不闻雅乐矣!今日得妹妹一曲,清心涤尘,邪气尽去,实是胜过十剂汤药。”
芈姝红了脸,她自知琴艺还差了很远,听得南后这般赞美,纵是她自幼受人奉承已惯,也不禁有些汗颜,道:“嫂嫂谬奖了,我琴艺实在与嫂嫂差得太远。”
南后正色道:“琴乃心声,高明与否,不在艺而在心。妹妹心地纯净,灵气极高,手法不过是末技,多练练就行了,可似妹妹这样的天分,却是极少见的。”
南后能够独宠后宫这么多年,心术又岂是一般人能比?她这般正色而言,直教芈姝一颗心飘飘然上了半天高。她小心翼翼地将琴交与侍女珍珠收于琴奁之内,才道:“多谢嫂嫂了!”
南后轻咳两声,道:“妹妹方才所说之事,我交与太子横去办便是,总教妹妹如愿。”
芈姝笑开了花道:“嫂嫂真是好人。”
南后却又道:“我倒有件事想烦劳妹妹……”
芈姝忙道:“嫂嫂有事,但请吩咐。”
南后又咳了两声,才道:“你知道我这病时好时坏的,也没多少机会在母后面前尽孝。我有心想让太子代我多在母后跟前服侍尽孝,只不知道母后允否。”
芈姝忙笑道:“这是好事,母后岂有不允之理?”
南后道:“我怕母后爱清静,不欲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