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我”生日当天,今天一家人都没去公司,蓝耐恕昨天就说了今天早上要去还愿,于是当天三人穿戴好便一同坐车去远离城市的寺庙。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从车子停在牌坊前,两边的树上都挂着红色的带子,微风带起带子,有一种飘然静怡的感觉。层层台阶之上的宝殿飘着香火,道路之中的人不算多,还未迈入便感受到了庄严之气。
走过台阶,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宝殿,地上的石砖已经被踩得圆润锃亮,道上十米左右便有一个牌坊,大道两边的树茂密繁盛,树下不时窝着一两只小猫。
“你丢了后,你父母年年都来这里,祈求能把你找回来,后来只有你父亲来,然后就只有我来了,”蓝耐恕在我身旁说道,他的步伐似乎有些沉重,声音也有些颤抖,“如今你终于找回来了,伯伯是来还愿的。”
我默默听着,不置一词,面上如常,可心里却酸涩得很。蓝耐恕说的很轻松,可这其中家人逐渐离去的悲痛只有他自己知道,胞弟早逝和妻子早亡让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孩子身上,他对蓝家的三个孩子都有着高山般沉稳而厚重的爱。
未到正殿便听闻里面悠悠的诵经声,来往者皆肃穆叩拜,手中持着三炷香,嘴中念念有词。进了正殿,高大的佛像垂眸慈悲,金色的塑像仿佛真的在发着金光,诵经声带过经幡在殿中回荡,供坛之下的蒲团上,蓝耐恕对着座上的佛像拜了又拜,久久不起,口中念念有词,我站在他身后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的是感谢佛祖让他找回侄女,祈求佛祖保佑蓝家的孩子都能健康平安。他双手合十放于面前,随后虔诚的付下身体,以最卑微的姿态祈求神明护佑家人。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对宗教神佛没有感觉,让我触动的是蓝耐恕对家人所付出的一切。他不是一信徒,但再尽人事后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神佛。我不知道这是愚昧还是真的走投无路,只是他眼中失而复得的怅然与喜悦总让我心尖一颤。
蓝耐恕从明黄蒲团起来,眼眉之间带着释然的平静,道……“敬林,你也来拜一下吧,替你父母还愿,你也求个愿。”
我虽不信神佛,但蓝耐恕这样说我也只好顶着蓝敬林的身份为她父母“还愿”。
我跪于蒲团上,学着蓝耐恕的模样双手合十。都说来寺庙是求愿的,我求什么呢?
从前只盼平安,不敢有过多的幻想,之后只想活着,可世事艰难,我总是深陷囹圄,但我一直在挣扎,在夹缝中求生。我从不向虚无的事物祈求什么,因为我靠自己的双手就能活下去。我会害怕但从不退缩,我曾经胆怯可从不惧怕挑战。可是自从来了这里,我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一开始只是想借蓝林的血脉活下去,然后我想得到蓝家人的善待,之后我想真正成为他们的家人,血亲。我有了无法割舍的东西,我会投鼠忌器,会为了留下来而冒着被解剖实验的风险,我很大胆也很胆小。
我甚至很少会想起我的名字是薛靖。
以前奋力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证明我是薛靖,就为了摆脱蓝林在我灵魂上留下的烙印。
可现在,比起薛靖,我现在更想做蓝敬林。
薛靖只是孤儿院老师翻开字典随便取的,没有任何意义,不含有任何的爱与期待。
可蓝敬林是在爱中孕育的,她从在母亲的子宫里时便被全家人期待。蓝敬林的名字是我和蓝家人一起取的,里面包含着蓝宽仁夫妇对女儿的爱,也有了我的自我意识。名字就像一根锁链将我栓在了蓝家,我有了名字便与蓝家有了羁绊。我在蓝家有了家人,有了被重视和尊重,有了所有我所需要的一切,我越来越贪心,我不想离开这里。
从前我能一个人在战火中求生,我能在逼仄的暗巷丢弃自尊,我能为了活下去做任何下作的事。如今我的软肋便是我身边的三人,无论是谁,只要敢把他们从我身边夺走,天涯海角我都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在香火中缓缓睁眼,也许是经文的原因,我的心这一刻格外的平静。我转头看了看跪在我右边的两个弟弟,又看了看跪在我左边的伯伯。我缓缓吸入一口气,又轻轻将其吐出,吐出心中所有余悸,换得一片清明。
我跪伏于蒲团,以最谦卑的姿态,第一次向神佛求愿:希望能永远留在这里。
蓝家人是这里香客,蓝家每月都捐大把的香火钱,每年蓝耐恕来都要和主持聊聊,今年我被找回,蓝耐恕更是欣喜的拜托小沙弥去请住持。
这里的主持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法号净能,老人身形干瘦,慈眉善目,身穿袈裟,端得很是气度不凡。
净能师傅一迈入厢房,蓝耐恕便笑着过去和他打招呼:“主持,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