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着这个人,他却没有在意,此时定下心来仔细打量秦疏,这人确实是瘦了,脸足足小了一圈。埋在厚实的被褥里,没了平日沉稳的神情,透出几分稚气,越发显得整个人都是小小的一团。
回想从初见到如今,细细算起来,自己对他实在算不得好好对待过,竟然找不出秦疏心里不当怨恨的理由。这样一想,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慌。既想着日后定要好好待他,又怕见他醒过来仍旧对自己恨之如骨。
易缜心里一团乱麻,一时间也没个主意。目不转睛的瞧了他一阵,不知不觉就伸手去摸秦疏的脸。
秦疏容貌生得好,五官俊秀精致。眉虽纤细些,可难得的黛黑。水墨远山般的一道,睫毛纤长浓密,乖巧地覆在脸上。易缜小心翼翼的抚着他的睫毛,暇想这般的眉眼若是生在个娃娃的脸上会是怎样的情形,想像了一番,觉得那也是十分好的。
易缜没发觉自己脸上带出点期待而满足的笑意,称得上温柔。他把怀里的小鼓取起来,拿在手上摇了摇,心里无端端就软得一塌糊涂。想想送礼那人也没有什么大错,昨天众目睽睽之下,燕淄侯对待秦疏的态度旁人看在眼里,再加上隐约的风声,会想到送这些东西来示好也无可厚非。
屋子里很静,小鼓咚咚的轻响,易缜一只手还轻轻抚在秦疏脸上,觉得手下似乎动了动,本能的就转过头来。他全然忘了小鼓还举在手上,模样十分的呆愣。
秦疏是真的醒过来了。眼里还有几分朦胧,茫然的盯在他脸上看了一阵,慢慢认出易缜来了,眼神也就跟着冷下来。
易缜此时还算识趣,知道他必然不愿见到自己,起身退开两步,连忙道:“来人。”
昨日那药里有不少安神镇定的成份,秦疏试了几次,都不能够挣起身来,于是只能冷冷的看着他。眼中一片冰冷。
易缜见他并无动作,略一迟疑,还是稍稍凑近一些,放柔声音道:“昨天的事我不再追究,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着想一些,他也是你的骨肉……”
秦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想要说话。
易缜想了想,俯下身去:“你想说什么……”不料秦疏拼着全身的力气,住他口推了一把,正碰在伤口上。易缜一时痛得眼前发黑,手中的小鼓也掉了下去。
正有个侍卫随着大夫进来,连忙扶住了,看向秦疏的目光十分不满。
秦疏也是喘息不定,然而神情暴躁,还想挣起身来再往易缜身上抓上一把。
大夫连忙上前将人按住,不容他多动。秦疏挣扎了一阵,将气力用尽,由大夫扶着,昏昏沉沉的靠回枕上去。
“侯爷。”大夫忙碌了一阵,回过头来对易缜道:“侯爷还想要这个孩子,就让他少受些刺激。”
易缜伤口的疼痛忍过去,薄薄出了一身虚汗。木着脸不答话,身边那名侍卫有些不满,低声道:“你也不看看是他自己不知好歹……”
“闭嘴。”易缜十分不耐,记得这名侍卫是在外院当差,于是问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侍卫想起正事,正色回禀:“端王爷和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前面书房等着侯爷。”
端王此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易缜脸色微变,叹息了一声,朝大夫道:“还请先生多费些心思,这孩子……”他声音一顿,低了下去。“我是很想要的。”
“这个自然。”何大夫颔首,送了他出去。拿了几件小事物进来放在床头,又把方才掉落的小鼓拣起来放在一处。突而低声道:“我是不明白你,既然如今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为何当初却要苟且偷生?”
秦疏在枕上睁开眼来,同何大夫对视一眼,神色苦痛而疲倦,然而什么都不能辩解。茫然的转过头去,却瞧见了一旁的几件孩童的玩物。伸出手来本想要推下床去,然而不知想到些什么,手顿在那儿不动了。
“这是前面段老板送来的,还非要托我和你说什么保重。也不看看这罪是不是人受的。”何大夫皱眉道。神色很是不屑。他自昨日得知秦疏住易缜身上扎了一刀。对秦疏的态度便明显的有所改善。对商贾这种趋炎附势的做法反而十分的看不惯。
“侯爷还特地让人送来,回来说不定会问起,我这才拿给你看看。你不愿意见着这些,这就收起来。”
说着一面要去拿,突然惊讶道:“这么全都是……”泽国风俗不同别处,小婴儿的玩具,也按男女在花纹式样上有所不同。纵然秦疏如今身份尴尬,只送些女娃的玩具,也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秦疏拉住他的袖子,对他微微摇摇头,低声打断他道:“拿过来我看看。”
大夫不解,还是依言递给了他。
秦疏颤颤的接过去,拿在手朝左翻来覆去看。
这些东西要送到这里来,自然是仔细检查过并无夹带的。何大夫见秦疏起先还有些发颤,神色也有些恍惚,然而看了一阵,慢慢的镇定下来,反而平静得有些吓人。
何大夫心里有些不忍,朝他身上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若是不愿意再受苦,我悄悄的配一付药给你,把它打了,也不过是疼上一阵的事,好过将来不尽的折磨。”
秦疏抬起头来,眼神一片死寂,然而朝着何大夫笑了一笑,没头没脑的道:“我饿了……”
何大夫一怔,只得去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再回来看,秦疏已经闭目睡下了。却似乎知道他来到面前。突而轻声道:“先生不必为我冒险,这孩子就如他所愿,烦劳大夫费心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何大夫也看不出端倪,不明白他是个什么心思,吁唏着劝了几句,秦疏都不再答。
等到粥点送上来,秦疏真正睡着了,一口也没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