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没了儿子,银子本就该归了公中,现在还害得大伙连累成这般模样!”
端坐高堂的族老干瘪无牙的嘴翁张,尤晚秋的家就被搬空了,就连她自个儿也是被捆上了绳子,关押进了祠堂。
披麻戴孝的麻衣早上穿着,下午褪去,换上一身褪了色的红袄子,衬得她发白的脸映着血一般的艳红。
——气色好的女儿家才卖得出好价钱!
往日里上门时,待她笑模笑样的亲戚们,皆变了一副面孔,恨不得将她骨头缝里的油水都榨出汁水来。
尤晚秋年岁尚小,但经了一遭,也多少知了些事。
她坐在背篓里小声的问他:“你是要将我偷出去卖么?”
表哥闷头往前面走着,村里离他们的家隔了很长的距离,几乎要跨过一个镇子。
也不知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没应她,只顾着赶路,若是被尤氏一族的人在这里抓着他偷了人走,怕是要当场就地打死。
山高皇帝远,理法在这地方可奏不了效。
他死在这村子里,恐怕便是尸骨化了,烂了,都没人知晓。
尤晚秋却不知道,她只以为他也是要卖她的,于是沉默良久,才道:“哥哥,我记得你,月前你给我买过糖葫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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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含着泪,闷着声求他:“你不要将我卖到粉楼子里,我吃得少,也会干活的……”
她原本是富裕人家的女儿,哪里知晓什么粉楼子,又哪里会干活?
不过是那些乡下亲戚骂她,当着她的面商量的话被听进去了,半懂不懂的学给他听罢了。
她哭得可怜,表哥不得不安抚她。
他极轻微的“嘘”了一声,告诫她小点声,又将她往上掂了掂。
“妹妹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他紧张得很,一面跟她说话,一面顾忌着四周的动静,听见她的哭声小了,也没有旁人的脚步声,这才对着尤晚秋道。
“我不卖你,也不要你给我家做什么活计……”
他们走出去了好远,月亮还是暗沉沉的,但星星是亮的,是发着光的斑点,像分散开的未燃尽的香。
“阿奴是我的妹妹,我只是来带你回家。”
仅此而已。
他不再多话,尤晚秋也不再哭求问询。
她是他的妹妹,不是克死爹娘的丧门星,不是没人要受人嫌的孤女,不是被亲戚们谋划着要卖去粉楼子的小昌妇。
她是有家的,现在她哥哥要带她回家去了。
……
但晏景要走,他看上去很冷漠,好像觉得她无可救药。
因为她欺瞒了他,没有将一切都对着他和盘托出,他自以为受到了欺骗,他……
就连哥哥也不要她了。
她再一次被人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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