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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吕侧妃已经开始穿上轻薄的纱衣,飘飘然犹如云宫仙子。而太子妃常氏惧冷怯寒,还穿着薄袄,去年腊月生下皇孙水生,坐双月子养出了来的丰满早已随着长子朱雄英的夭折而消失了。
御花园里,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桃李等树木已经结了青青的果子,孤寂的挂在枝头。枯坐在金鱼池边喂鱼的常氏犹如一朵凋谢的春花,枯败不堪。
常槿匆匆走过来,说道:“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如今御花园开始飘起了柳絮,你闻到这个便会犯哮喘病的。”
太子妃少时曾经学父亲常遇春习武,身体康健,原本没有这个病症的,闻到柳絮便呼吸困难,泛哮喘病是一次不慎流产后落下了病根。
所以每年春夏之交,柳絮纷飞时,太子妃基本闭门不出,以免病发。
太子妃木然的往金鱼池里投喂着鱼食,淡淡问道:“水生睡着了?”
朱雄英从病发到离世,到出殡入葬,太子妃一直陪在长子的身边,自身也病倒了,因怕过了病气,对东宫其他人又不放心,便一直拜托亲妹子常槿照顾幼子水生。
提起小外甥,常槿眼里有一抹暖意,“嗯,水生很乖的,吃饱了就睡,醒了就自己玩一会,也就尿了哼几声,提醒奶娘给他换尿布。”
说起亲儿子,太子妃眼里却并无波澜,说道:“那就好,水生能吃能睡能长肉,过了百岁连咳嗽都不出一声,没病没灾的,比他哥哥有福气。他哥哥福薄,投胎到了帝王家,却没有福气享用富贵,早早就转世投胎,去当别人家的儿子了。”
常槿知道太子妃伤心难过,她一个未出阁的闺秀,无法体会丧子之痛,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只得说道:“姐姐,你要早点振作起来,水生将来还要指望你呢。”
太子妃噗呲一笑,好像在听什么笑话似的,“指望什么?有什么好指望的?人这辈子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是天注定,强求不得。”
“我以前以为自己看透了,放下争宠夺利之心,不在乎那些贱人的小伎俩,好好守着两个儿子过活,可是这又如何呢?九死一生产下水生,老天却把我的熊英夺走了。现在想想,我好后悔自己怀孕时冷落了熊英,坐双月子的时候也一心扑在水生身上,很少关心熊英,若是……”
太子妃木然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若是有从头再来的机会该多好?可是老天不给任何人重来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老天定是在惩罚我不珍惜熊英,将他收回,可怜我们母子只有八年的缘分。熊英,我的儿啊,将来若再有机会做母子,为娘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看着太子妃日夜自我折磨,悔恨。常槿焦心不已,却束手无策。连水生都无法使得姐姐振作起来,她能有什么法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枯萎凋零。常槿以柔弱的身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代替姐姐照顾着四个月的水生。
朱雄英夭折,对大明皇室和朝廷都是沉重的打击。洪武帝在遭遇刺客和嫡长孙夭折双重打击下,得了头疼病的毛病,发作时犹如万针穿脑而过,痛苦不堪。
太子朱标痛失长子,悲恸万分,还要在洪武帝养病期间代理朝政,操劳过度,强撑着不肯病倒。
对朝廷而言,嫡长孙是天然的皇储,朱雄英夭折,庶子朱允炆年长,嫡次子朱允熥年幼,意味着将来会经历复杂的皇储之争,必定会照成朝局震荡。
然后皇储夭折,对有些人而言,这不是痛苦或者危机,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比如吕侧妃的儿子们和她的家族。
最近吕侧妃的日子过的很分裂:她梦中几乎要高兴的笑醒了,可是白天在人面前,不得不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甚至身体也和太子妃一样消瘦了,即使穿着轻薄的纱衣,也显得娇弱可怜,弱不胜衣。
似乎春风一吹,她便乘风飞起,入广寒宫看玉兔捣药了。
吕侧妃拎着食盒到了东宫书房,里头放着她亲手做的藤萝饼,并几样拿手的小菜。太子朱标案前的奏折堆积如山,他抬头瞥了一眼吕侧妃,说道:“放在这里吧,我批完手里的折子就吃饭。”
吕侧妃娇嗔道:“回回都是这么说,那一次不是原样退回去了?今天臣妾要任性一回。”
吕侧妃夺过了太子手中的朱笔,拉着他的手说道:“瞧瞧你都瘦了,这样下去这么行呢?身体又不是铁打的,今天臣妾要看着太子吃饭。”
多年宠妃了,太子胃口全无,却也不好驳了吕侧妃的面子,说道:“摆饭吧,吃完还要看折子。”
吕侧妃给太子盛汤布菜,聊一些孩子们的小事,“……南平学着裁衣裳了,最近说要给父皇母后做袜子。”
提起最疼爱的小女儿南平郡主,太子朱标脸上有了笑意,“她还小呢,连剪子都拿不稳,就要学裁衣裳了?可别伤了手指头。”
吕侧妃笑道:“我也说了,你还小,能绣个帕子就不错了,学什么裁衣啊,没得糟践了绫罗绸缎。”
朱标吃了一张卷着素菜的藤萝饼,说道:“允炆最爱吃这个,怎么最近很少见他了。”
吕侧妃说道:“父皇犯了头疼病,你代理朝政,不得空在父皇那里尽孝道。允炆他日夜衣不解带的在父皇病榻边伺疾,汤药什么的也是先尝过了才端给父皇。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母妃也很少见他。也不知此时累成什么样了,怪心疼他的。”
女儿乖巧,儿子孝顺。
太子顿时有种欣慰之感,叹道:“我公务繁忙,分身乏术啊,幸亏允炆孝顺,替我在父皇身边伺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