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故睡醒后,得知此事,也没什么特别表示,只燃了一袋烟,哦了一声,笑说,挺好,“静水流深”里灵气最是养人,对落久来说,是个养伤的好去处。
雨后初霁,院中水缸里有半缸残荷喝饱了水,雨水几乎要漫出缸沿,一角映出了青天碧云的模样。
“人柱”小六的爱情来得很快,走得也不慢。
几日相处下来,她心中爱恋的狂潮渐退,见了封如故,虽然仍是喜欢,但她对秋千的兴趣已远远超出了封如故,正坐在上头,不分昼、夜不厌其烦地打着来回。
封如故手中随便执着一卷书,饶有兴趣地研究着那半缸水,并征求荆三钗的意见:“你说我在这里养个龟,还是养群鱼呢?”
荆三钗坐在廊下,额上是细细的热汗,就着密密的蝉声为自己打扇:“我管你呢。你倒是心大,照你昨晚那推测,怕是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梅花镇呢,你就不怕罗浮春一走,背后的人在路上对两个孩子动手?”
“你若是那幕后之人,一击不成,正惴惴着,见浮春这么大大咧咧地背着落久回山去,敢动手吗?”封如故毫不忧心,从水里抓了一只水蛛,放在掌心把玩,“……这多像陷阱啊。”
那水蛛还是个幼崽子,在他掌心划拉着细而长的足,神气活现地爬动着,犹不知世间几多凶恶。
封如故微笑了:“放心吧,傻小子歪打正着,不会有人敢动他们的。”
荆三钗听他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在台阶上伸长了腿脚:“我现在还在想呢,那个叫我去首阳山救人的,究竟是什么来头?既知道提前有人会在那里合围落久,就该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的,我可能还能早去个把时辰,护着落久回来。还有,他既然有心救人,为何偏要雇人去救?”
封如故平静地把水蛛放了生:“救人是要讲时机的。”
“早了一步,落久的伤不够重,我便不会因此发怒。”他娓娓道来,“要是慢了一步,落久被人打死,也非他所愿。”
荆三钗撇了撇嘴:“自作多情。谁说那人一定是冲你来的?你发不发怒关他屁事?”
他说着说着,品出不对劲来,身子往前一探,双臂压在膝盖上:“照你这说法……你知道是谁来找我报信的?”
封如故回到了荆三钗身边,一屁股坐在他右侧,堂而皇之地把沾了水的手在他身上揩干:“不知道。”
荆三钗发了怒:“我让你不知道!”
两个人在台阶上翻滚互掐了好一会儿,直到荆三钗确定封如故是打算隐瞒到底了,才悻悻地踢一脚他的小腿肚,就势翻过身来,看向青天白日,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谁而叹。
封如故把读了一半的书随手摆在台阶上,又摸了烟具,正待点烟,突然呀了一声。
他点了点自己的存货,垂头丧气地宣布:“落久走了。我没多少烟叶了。”
荆三钗没好气:“正好,戒了拉倒。”
封如故把手埋进掌心里,心平气和道:“……我活不了了。”
荆三钗又想上手捶他,一想到他现在只剩一半的灵力,巴掌就有点落不下去了,只在他肩上狠狠抚了一把:“戒个烟而已,说什么死啊活的。”
封如故却好像的确是被“没有烟叶”这件事深深打击到了,发了一段长长的议论:“我这一生,真是失败,儿子做得不好,爹也做得不好;徒弟做得不好,师父也做得不好;师兄做得不好,师弟也做得不好。”
荆三钗很想说你奶奶的你是在梦里做爹了吗,但也知道封如故向来骄傲得像是只公孔雀,心气高得很,这些年来,他灵力折损,应该没少觉得拖累师门,心里便很替他觉得不是滋味儿。
荆三钗忸怩了一下,低声安慰他道:“……做朋友,还不差。”
此时,护阵的如一回来取结阵的必需之物,从闲坐的二人身后路过。
他看了一眼荆三钗的后背,微微拧眉,本不想多说什么,谁想一低头,便看见封如故摆在了台阶上的书。
那书上带图。
不需细看,便知是青·楼出品,内容十分的不正经。
如一冷了面色,脚步却不停,一直往前走去,眼光却有意停留在荆三钗的后背。
荆三钗用余光捕捉到了这一点异常,似有所感,伸手去够自己的后背,扯下一张符纸来,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儿子。
荆三钗想也知道这玩意儿是谁趁乱贴在自己身上的,勃然大怒,随手提了把大笤帚,捅得封如故满院乱跑。
封如故跑了一两圈,身上便发了冷汗,懒得再跑,就安心地被荆三钗扑倒,被他好一通胳肢。
他哈哈大笑,满地乱滚,权把自己当成个全无心肝的人,好像这样就能真的没了心事似的。
如一转入屋内,隔了窗户,看着笑闹成一团的两位道门尊长,嘴角挑起一点笑意,又像是想要掩藏什么秘密似的,把那笑容隐去,尽做出一脸的若无其事。
常伯宁、封如故、如一他们稳稳坐镇梅花镇,半步不离,如今又添了个荆三钗,硬是把小小的梅花镇守成了铁板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