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日子既难熬又幸福,真是矛盾极了。
作为最金贵的孕妇,阿福被宠得胖了三十斤,等到预产期的,她低头一看都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
阿福家的大宝出生的时候很会找事情,正是凌晨时候,他娘窝在他爹怀里睡得正香,他就开始在他娘肚子里闹腾了。
七月末八月初,天气还热着,然而孕妇不宜用冰,导致了皇帝陛下也跟着一起受热,扇子就成了养心殿的殿宠。即便是这样,帝后夫妇也不嫌挤在一起热得慌,晚上还是抱在一起睡的。
有孕的人身体会比寻常人热,皇帝陛下抱着皇后娘娘就像怀里抱着个大火炉似的,每天睡醒来都是一脑门子汗。就这样,阿福心疼他让他自己一个人睡,他还是抱着香香软软的阿福不撒手。主要是心疼阿福孕期辛苦,不放心她一个人,更隐晦一点呢,就是不能吃肉,总可以蹭点汤喝不是。
也多亏了坚守着阿福喝肉汤的狗皇帝,阿福的不对劲就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临近产期,李溢晚上也不敢深睡,迷糊之中就听见阿福含含糊糊的哭声了,他一个激灵顿时醒来,借着帐子外透进来的朦胧灯光,看见阿福满头大汗,哭得正伤心。
李溢顿时慌了,他是个没经验的新手父亲,一开始还没有想到阿福是要临盆了,他看她闭着眼呜呜地哭,还以为她做了不好的梦,梦里受了委屈了呢。
“乖,别哭,我陪着你。”他怕惊醒她,只能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低声哄着。
阿福确实是在做梦,一开始是个美梦,她走在一条摆满了各色美食的小路上,瓜果点心、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但凡她想得到的都有,她一边走一边吃,吃得好开心,直到她突然看到一桌红彤彤的大闸蟹。
八月了,是吃蟹的季节了,然而螃蟹性凉,并不在孕妇的食谱上。偏生越不给吃,阿福就越想得慌,黄橙橙的蟹膏啦,白嫩嫩的蟹肉啦,就连螃蟹的脚脚她都想炸了吃,撒上花椒粉、沾点盐,咬在嘴里嘎嘣脆,可香啦。
梦里阿福完全忘了害她不能吃秋蟹的小家伙,一看到桌子上的清蒸大闸蟹,酥炸小河蟹,就幸福快乐地开怀大吃起来。清蒸的大闸蟹,每一个都比她的巴掌大,敲开壳,里头满满的蟹黄丰腴得都流了出来,趁热轻轻啜一口,柔嫩鲜香的滋味顿时盈满整个口腔,幸福感从舌尖传递到心腔,阿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升华了。
口腹之欲一旦打开,就像肚子里装了一个饿死鬼,是怎么也拦不住的。阿福幸福快乐地吃了好多好多螃蟹,直到桌子上堆满了空荡荡的螃蟹壳,她才后知忽觉地发现自己吃撑了,走不动了,站都站不起来了,只适合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等着肚子里的东西克化掉。
但是情况非常不妙,一开始阿福只是感觉肚子又鼓又胀,她以为躺在地上撑一撑就会缓解了,结果她越躺越觉得肚子疼,到了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开她被螃蟹肉撑爆的肚子挤出来。
这样的疼痛太难忍了,阿福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嘤嘤嘤,她再也不要吃那么多螃蟹啦!
李溢正哄着她,就听她嘤嘤嘤哼哼着说什么不吃螃蟹了。联想到白日阿福流着口水说想吃蟹,结果被岳母以孕妇不能吃蟹给堵了回去,李溢不由笑了,这家伙莫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吃上螃蟹了?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有一回阿福做梦吃红烧肘子,还把他手臂咬了一个牙印,第二天才消掉。
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李溢心情轻松,正要哄她一句等孩子出生就可以吃螃蟹了……慢着,孩子出生?
李溢脸色一变,伸手往阿福身下一探,摸到了一手濡湿,惊得他顾不上穿鞋,一身中衣,长发披肩,光着脚就抱着阿福往产房跑。
一面跑一面喊人,可以说是非常的不顾一国之君的形象了。
皇后娘娘半夜临产,闹得养心殿人仰马翻,好在产婆医女以及在外坐镇的太医圣手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养心殿一传唤,所有人都及时就位。
顾氏是在阿福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被皇帝宣召进宫来陪阿福的。这是阿福的头一胎,顾氏十分重视,半夜里听到女儿临产的消息,顾氏随意挽了个头发穿了一身简洁的衣裳就赶去了养心殿。
顾氏慌慌张张也没来得及跟守在门外的皇帝见礼,她进去一看,被四个产婆围在中间的阿福白着一张小圆脸,正懵着呢。
“娘娘,您疼了多久了?”一个产婆一面熟练地给皇后按肚子,一面为了缓和皇后的情绪,跟她说说话。
另一个经验丰富的产婆正在察看皇后的产道开了几指,也留神听着老伙伴与皇后的对话,皇后娘娘身娇体软,若是疼了太久,她怕她一会儿没力气受不住。
阿福……疼了多久她根本不知道啊。嘴巴里似乎还有螃蟹的鲜香甜美呢,阿福舔舔发干的嘴唇,哑声道:“我不记得了,我睡着了。”
皇后娘娘厉害了,几个产婆对视一眼,尤其是检查产道的那个,宫口就快开了十指,皇后娘娘竟然能在阵痛中睡着,也是非常人啊。
顾氏听了这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她这个心大的女儿才好,不过这会儿都是心疼的,她接替了医女的活计,坐在一旁用热水给阿福擦脸。
“娘,我好疼,”看见亲娘,阿福开始委屈了,她糊里糊涂被狗皇帝弄醒,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就被塞进了产房。原来生孩子这么疼,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好像回去打醒那个一心想着给狗皇帝生孩子的自己啊。
被阿福泪眼汪汪的拉着手,顾氏眼睛一酸,也忍不住想哭,她只能拍着阿福的背哄,“再忍一忍,一会儿生完就好了。”
产房外,王承恩看着一直在门口往返走的皇帝,只觉得眼晕,本来他是要给圣上梳头的,结果圣上心烦意乱,没心情打理自己。王承恩只能庆幸他拿来的外袍圣上还是给面子穿上了的,不然这人来人往的,多有损圣颜啊。
一门之隔,李溢清清楚楚听见屋子里传来阿福的痛呼声,她被他养得多娇气啊,如何受得了这生子之苦?然而这孩子又不能不生,不然几年以后就会被大臣们奏请选妃的折子烦死,对阿福也不好。若是这胎能够一举得男就好了,江山社稷后继有人,谁也不能再拿子嗣做文章。
“圣上,您放心,娘娘一定能平安诞下小皇子的,”王承恩见圣上皱着眉,贴心地宽慰道。
李溢没有回应,背着手又转了一圈。
黎明的晨风清凉,吹得李溢披散的长发轻轻飘动,他抬头望了一眼东方,苍青色的天空边陲已经露出一线夺目金光。
旭日将出,按理今天圣上还要上朝呢,王承恩小心地问,“圣上,今日的早朝?”
早朝难道有阿福重要?准备矿工的皇帝陛下一皱眉,正要开口,就被产房里传来的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
恰逢此时天边的太阳一跃,漫天的霞光成了庆贺新生的礼花,粼粼金光辉煌绚烂地铺了一天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