阒静的黑暗之中,只有头顶漏下淡淡的月光。
光是红色的,带着一丝血的意味,有不祥的预兆。
努力睁开眼睛,前方不远的地方闪动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对自己回眸一笑,笑容惨淡得就像一片霜雪。
娘娘……宝娘娘……
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意识伸手想牵住人影,但人影却慢慢被四周的黑暗和红光吞没。人影的脸不见了,身体也不见了,最后只剩下一只冰雕般的手,悬在虚无的空间之中,仿佛想抓住什么,带走什么。
忽然,身边又出现云真模糊的幻象。
云真抓住了宝娘娘最后的手,于是黑暗就像什么怪兽的嘴巴一样,一口一口把云真也吞入腹中。云真的身体变成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眼看云真最后的影子在黑暗中越来越淡,越来越淡,自己下意识抓住了他。
他一只手牵着宝儿,一只手牵着自己,仿佛连接着两个世界,站在两个世界的罅隙之间。
云真……
想喊他,想挽留他,但他的目光却从未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总是追随着宝儿,即使宝儿消失的地方是一片黑暗,即使宝儿的手会将他引入地狱,他也总是无怨无悔地把那只手握得很紧,很紧,比自己更紧。
心口忽然变得很痛。
下意识松开了云真的手,因为觉得自己应该放他走。
自己没有权利把他从宝贵妃身边夺走,也没有权利干涉他的选择。如果他愿意追随宝贵妃消失,如果那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夙愿,那么自己对他的不舍和挽留,都只是自私和残酷而已。
眼睁睁望着云真随宝儿消失,四周再次变成一片混沌的黑暗。
悲伤无法遏止地从心口往上涌出,最后涌成两股酸涩的水,在眼眶决堤。
泪水模糊双眼,头顶月亮血色的光辉终于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簇耀眼的白芒。
寂寞悲伤的梦境被白光驱散,耳边传来熟悉的话语声。
「娘娘,娘娘,你总算醒了。」说话的人是花容。
季安妮还没睁眼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仔细嗅了嗅,才发觉药味是从自己脸上传来的,于是回忆起被打了三个耳光的事。
不等季安妮发问,花容就先说道:「娘娘放心吧,还好天宁公主来得及时,宝贵妃平安无事,我们现在已经回偏右院了。不过娘娘的脸肿得厉害,御医说要好好休养。」
原来自己的脸肿了,难怪连说话都说不好。
季安妮平躺在床,乖乖让花容为自己擦眼泪。眼泪流过刚上过药的地方,传来阵阵针刺般的轻痛,季安妮疼得龇了龇牙。
花容问道:「娘娘做噩梦了吗?为什么哭了?」
「不知道……只得觉得很难过……」回忆起梦境中云真缓缓消失的影子,自己浑身血肉也像被那只吞噬云真的黑暗怪物撕咬般痛,「……我在梦里做了一个决定,我选择放开那只手……我明明觉得那样做是对的,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花容道:「既然难过,那就不是对的……令娘娘伤心成这样的决定,一定不是对的。」
虽然不知道季安妮究竟梦见了什么,但花容还是这样安慰着。
季安妮似懂非懂地思考着花容的话,分不清对错,也想不出解答。其实她更想听花容告诉她:梦就仅仅是梦而已,所有的难过和伤心,都仅仅是梦而已,永远不会真正降临。
花容擦干季安妮眼角的泪后,忽然笑了笑道:「对了,娘娘,皇上来了。」
「啊!」季安妮瞬间愣住了,睁大眼睛。
「娘娘,皇上看你来了。」花容一边说,一边垂下床边纱帘,「娘娘脸上全肿了,所以还是隔着帘子说话比较好。皇上已经免了娘娘所有礼节,娘娘躺在床上说话就好。」
「花容,等一下!」季安妮慌得大喊,但却隔着帘子看见皇上已经走了进来。
花容给皇上问过安后,阖门退出。
光线霎时一暗,房间中就只剩下季安妮和皇上两个人。
季安妮刚从梦中醒来,还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一时之间脑中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缩向床角。虽然身为皇妃,但和皇上共处一室的经历也就只有一次而已。尽管对方清俊温和,既好说话又好欺负,但季安妮总有些怕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男人。
「昭姬。」皇上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脸还痛吗?」
季安妮急忙摇头,但摇头之后才反应过来,隔着帘子的皇上根本看不见自己摇头,于是壮着胆子说了句:「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