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不起眼的少年仍倒挂着,手上放下一支扫帚,“这位姐姐,说谎之前要动脑子,虽然进来这里,碰到傻瓜的可能是十之有九,可是显然你运气不佳。赶紧回去继续当伙计,还能安静地走,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来过。”
自己女儿身这么简单被拆穿,从来没干过心虚事的伊婷越发慌张,随处看了几眼,转身就跑,却不小心撞上一人,不由发出惊呼,往旁边蹦去。
“哪来一只小兔子?”
那人亲切带笑,明亮的眼,看着舒服的五官,身材不高不矮。身后还有一男子,高出半个头,冰山脸寒霜目,将那么大一件春衫撑得紧绷绷的。
伊婷面红到耳根,再不吭声,低头跑出去了。
“你俩又是什么人?要吃饭到前头,别打扰我睡觉。”扫帚放回身边,少年打个打哈欠。
“我们跟兔子进来的。”亲切的年轻人突然抛出一样东西。
小猴子吱一声窜到半空,接住,尾巴又勾了回去,毛毛手掌里把玩着一个雪白的瓷瓶,竟是柳浅浅卖给伊婷的啃骨粉。
“叫小猴子别吃,这是啃骨粉,服用之后酥骨无力全身发软,没有解药就会成为废人。”那人说完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得转回头,“追兔子来,不得已在西面油布弄了个大洞,记得提醒兰姑娘补上。”
少年嗤鼻,“跟我没关系。”
“随你——们。”秀气的墨眉先挑后展,瞥到另一个身影,才走了。
无果纵身,从小黑手里拿了瓷瓶。
拿扫帚的少年当然就是小扫,对无果道,“你认识的?”
“天玄道车非微。另一个叫柴鬼,是天玄道掌教的关门弟子。”柴鬼与兰生姐弟组队赢了花王会,因此脱奴籍成就与天玄道的机缘,曾来辞谢,无果代兰生见过一面。
“听说天玄道过冬时封山,至今还禁止他人进山,弟子怎么还在外面撒欢跑?”小扫忽然捉了扫帚,蹬竹翻筋斗,几个起落到南面,隔着油布飞快顶出扫柄数下,听着哎哟落地声而哈哈笑。
他这回调来,要清扫的,不单是自家院子。
无果面色不变往前走,将瓷瓶交给兰生,把事情经过说一遍,“要我捉那假小子么?”
兰生看了看那道正匆匆穿过人群的纤细身影,“算了,给那姑娘留点面子。倒是好奇她啃骨粉哪儿来的,你去问问车非微。”
越近三月底,长风就越紧张了。白天还好,晚上一波接一波。不过长风完全不知这支大工队的底细,竖着耳朵睁着眼睛睡觉的“匪类”,每夜还有十来人通宵守卫,普通人根本别想偷看上一眼。
木林眼尖,看无果走了就问兰生,“怎么了?”
“有人混进来,在西面竹架弄出一个大洞,等吃完饭,木哥记得找人补好。”兰生不说有女同胞混来打探。
“等什么,现在就去。”木林一招手,木工小队的十来人齐身站起。他点几个名,到后面补洞去。
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兰生和铁木土三兄弟的努力之下,这块工地上的散漫怠惰已散尽,分工明确,个个勤劳,组织性协调性责任性各种进步。泊老三褐老四已然成为骨干力量,似模似样的账房和工头,即使有时三兄弟外出,工地上的事也可以完全信赖交托。
伊婷不知“同胞”相帮,回到家后又发现药瓶不见了,惊魂不定中想到自己撞的那个青年,虽不认为对方会偷拿走,却以为那时候撞掉的,直担心别人捡到误食。
正坐立不安,常海今涛来了。
她与大爹二爹从来无话不说,老实讲了今日之事。
“你这丫头啊。”今涛无奈,却也舍不得怪,“瞎操什么心?!”
常海马上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庆云坊。
然后,他沉脸道,“且不论你女扮男装混进去,怎能轻信陌生人的话,用迷药达到目的这种下三滥的想法呢?我承认白羊祭野蛮得毫无道理可言,可那既是祖宗的规矩,也跟对方说得很清楚,由他们自愿要求的。我养你成人,自认没有把你教成这么卑鄙。你太让大爹失望了。”
伊婷立刻红了眼圈,“大爹,我错了。”
今涛帮义女说话,“二哥说重了,婷儿不是没用迷药么?”
“没用,却有这个心思,还花一百两。但凡好好想清楚,就知道是江湖骗子趁乱打劫。你有五日,非但没想明白,最终还是买了。”爱之深,责之切,常海摇头叹息。
“若说骗子,也不尽然,庆云坊那块地确实换了地主。更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那位兰姑娘究竟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如同她认为二哥是霸道强蛮不讲理的长风造主一样。人,就算日日在一起,也未必看得清真性情。”今涛帮到底,“再说婷儿已知错,此事过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