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
天空中飘飘洒洒的,下起雨来。
春雨缠绵,晨雾又起,周遭景致朦胧一片,通往内皇城官衙区的必经门户——明德门五个宏伟门洞之中,人影憧憧。
守备兵士列阵,开城门时,跨刀严加防卫,站岗放哨巡逻,半点也不敢马虎,一改平素笑脸相迎的圆润之态,今日明德门的守备异常森严,将士如临大敌一般,气氛极是凝重。
清晨,出入明德门的官员车驾不多,有些车辆早早的来了,却远远停靠在路边,一反常态,迟迟不入城门。
等到天色大亮,雨势不减反增,连绵雨幕织就白茫茫的一片混沌景象,明德门外已然停来数十辆马车,列长龙似的在城门外左右并排、整齐列队,守备兵士则在城门列阵,肃容而立。
时间悄然流逝,雨中列队的这一批批人马,耐心十足,丝毫没有松懈阵势,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肃然恭候着什么……
突然,城门守备将领腰侧所佩的剑匣“嗡”然而响,长剑锋芒微露,示警而鸣!
锵啷!将领拔剑出匣,箭步上前,一马当先地挡在城门最前方,一声威喝:“来者何人?”
喝声刚落,刷拉一下,兵士们急涌上前,纷纷挺矛堵于城门口,一支支尖锐的矛头,指向前方。
一辆辆静候在城门外道路两侧的马车,争相掀开车厢窗帘,天不亮就匆匆赶来的一些外臣、官吏,纷纷在车厢内探头探脑,吃惊地张望来路上突然出现的一抹人影——
雨珠绵绵织就千层帘幕,雨帘之中,一顶荷叶伞悠悠然旋来,由远而近,伞下,一个身穿皂色道袍的少年,闲庭信步般的,独自往明德门走来。
闻得守城门的将领拔剑威喝,少年脚下略微停顿住,目光淡转,已然发现今日城门内外的气氛不同以往,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而他,显然来得不是时候!
城门守备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宛如刀山火海列阵于前,一般人见了这阵势只怕会吓破胆,哪里还敢往前再走半步?
道袍少年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在伞下缓缓抬头时,颊腮点落笑旋,一派神情自若的,撑伞漫步走近。
或许是少年微笑而来、淡定自若的神态,降低了将士们的戒心,也或许是矛头所指、锋芒所向时,少年无畏无惧如入无人之境、打骨子里透出几分狂劲,令将士们心中暗惊,一时僵在那里,并未采取行动。
城门内外,气氛瞬间凝固了一般,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凝在少年身上,看他一步步走来,独自撑伞从马车列出的两条“长龙”中间,穿行而过,停步于明德门前。
荷叶伞猝然旋转一圈,甩出的水珠四溅,少年缓缓收起伞,与城门最前方的将领面对面站着,迎着凛冽剑芒,淡色飘带雨中飞扬,道袍笼着濛濛雨色,透出白蒙蒙的光,宛如谪仙下凡。
将领两眼发直,在少年楚楚含笑的神韵里,摇曳了一下心旌,一瞬的迷惑过后,气息微乱地急退一大步。
将领眼底浮一丝惊骇:自己这是怎么啦?怎会被个少年迷惑了神智?
“来、来者何人?”
倒退一步后,将领顿觉有失颜面,恼羞成怒、重又冲上前来,仗剑发威,厉声喝问。
羿天站在城门口,目光直接略过守备将领,往中间那个最宽敞的门洞里,扫视了一下,瞬间发现目标,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一手握伞,一手缓缓平举上去,在城门将士纷纷举起兵刃,万分紧张地盯住他的手时,平举在将领面前的那只手,掌心中猝然亮出一物,“叮”的一声,撞击在将领指来的剑尖锋芒之上。
剑芒骤敛,将领呆呆地看着对方掌心猝然亮出的一枚雌黄青字牌,一眼就认出那是畅行内皇城的通行令,朝廷颁下的,明德门守备将士见令就得放行,还真无权阻拦。
“这、这……”将领面浮尴尬之色,慌忙打个手势,命兵士收起手中兵刃,退回各自站岗的点,他自个也收剑入匣,尴尬地挤出笑脸,“大、大、大……”眼珠子滴溜在对方所穿的道袍上,一句“大人”怎样也喊不出口,他转而问道:“您是……”
“灵山,天机弟子。”羿天亮出通行令,往前走进一步。
“哦”了一声,想到昨夜进宫面圣、至今尚未离开宫城的蛮玄子,将领一脸恍然,定睛看看面前这身穿道袍的少年道人,忽又奇道:“胖球……哦不,无为子道长呢?今儿怎的不是他来……”
“见令如见人!”猝然打断将领的问话,羿天又往前迫进一步。
隐隐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势,将领不由自主倒退两步,不敢再多问,只讪讪道:“道长您、您且听我一句——今日内皇城戒严,实不宜进明德门,卜正大人应当……应当不会见怪!”
他口中的卜正大人,指的就是蛮玄子,卜正的官阶虽小,但蛮玄子身兼天机观掌教一职,卜晓天机的能耐,是匡宗深信不疑的。与当年的鞫容一样,虽官居末流,旁人见了,却也得叫他一声“大人”。
“禁入皇城?!”今日果然不同寻常,难道是宫里有什么大事?羿天忍着没问,既不想令对方起疑,也不为难城门守备,径自收起通行令,淡淡一哂道:“我来此,只为取一物。”说着,伸手一指,他指准了正中央的门洞墙壁上、高高张贴的一物。
顺着他手指的方位,将领回头一看……“皇榜?道长要拿走这张皇榜?”世子李戬揭过的皇榜,当初几个城门都有张贴,眼下,唯独此处还余留一张。
宁然公主要被赐婚,这皇榜留着也没什么用,天机观的弟子来取,应该是给蛮玄子占卜出降吉日所用,给他倒也无妨!
“道长稍候,我帮您取来!”
将领匆忙奔入城门,吆喝着,让兵士架来长梯,靠在墙上。
将领往手心吐几口唾沫,摩拳擦掌,刚要攀着长梯去取张贴在门洞内墙高处的皇榜时,腰侧佩挂的剑匣又“嗡嗡”颤动,眼前白光一掠,那纸皇榜与壁面粘合处,猝然被白光削过,皇榜登时从门洞高高的墙壁上荡悠悠飘落下来,被人稳稳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