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终于站起了身,一边以神识查看自己的身体,一边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晚辈心性靠谱吗?”
“靠谱?哈,小姑娘,你太高看自己了!”白袍少年大笑了一声,而后紧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告诉你吧,小姑娘,你之所以没有被幻境困住,只是因为,幻境里的那些人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江云天、谢玉娘,以及江绮,他们对她来说,其实不重要吗?江蓠只觉得心口闷痛了一声,强自憋着一口气,质问道:“你是梦妖?据说能侵入修士的识海,窃取记忆,再用那些记忆编织梦境,诱人走火入魔的梦妖?”
“小姑娘很聪明啊,连本尊的身份都猜到了?”白袍少年直起了身子,低低笑道:“你应该早就看破本尊的身份了吧?之所以等到现在才说破,不过是因为本尊戳中了你的心事,使得你下意识地反击罢了,是不是?”
江蓠敛起心思,冷言道:“堂堂梦妖,竟然也有失手出错的时候吗?”
“失手啊,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莫非不知道,梦妖所能看到的记忆,仅限于那些修为不如本尊的人吗?如果你记忆中的某一个人,修为在本尊之上,本尊自然就要失手了!”白袍少年却不受激将,坦然说道:“不过,能让本尊误以为,你最在乎的人是亲人,也算是你的能耐了!”
江蓠不语。其实,她心里明白,梦妖说的话没有错。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她从来不曾切身体会过亲情为何物,更没有和亲人朝夕相对的习惯。她习惯了一个人的独来独往,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戴上一张天真的面具,习惯了独自面对所有的寂寞和黑暗。所以,再一次面对所谓的血脉亲人的时候,她反而觉得不知所措。
就像是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乍然面对光明的时候,反而会觉得刺痛,会流泪流血。
“江蓠啊江蓠,你一直在说服自己,要去爱那些亲人,去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去接受所谓的亲情,把自己当成一个有家,有父母的孩子,是不是?”白袍少年低下头,似是无情,又似是有情桃花眸微微眯起,深深凝视着江蓠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她的心底,似惋惜,又似好奇地问:“可是,小姑娘,你真正在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也许,是我自己吧!”江蓠幽幽说。
“不对,若是你自己的话,本尊一定能看到!那个人的修为一定比本尊高,还要高上不止一点。本尊如今是筑基期巅峰的修为,难道那是个结丹期的真人?”
白袍少年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又道:“不对!本尊可不是普通的梦妖,区区结丹期的修为,还瞒不了本尊的法眼!难道那是个元婴期的真君不成?”
江蓠的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想起了那个救过她一命,却只留下一个背影的白衣人。
难道是他?
可是,她连他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把他放在了心上,还是最重要,最害怕失去的一个人?
这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可是,为什么如此想的时候,心里会泛起淡淡的隐痛?
江蓠啊江蓠,你明明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若是掉下了馅饼,定是烙馅饼的人有所求于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要按照他的心意,一意孤行地修炼那《寂灭心经》,连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仅仅是因为,除了那一部《寂灭心经》,你就不能再修习别的功法了吗?
还是说,潜意识里,你就不想让他失望?原来,你是如此强烈的渴望着,渴望着再见到他一面;渴望着再相逢时,能成为他的臂助;或者是,能够比肩而立在他的身边?
越是想下去,江蓠越是胆战心惊。
前生的时候,她不曾接触过情爱之事,但这并不妨碍她明白,她如今的状态,分明就是情根深种的模样。
难道那个人在给她功法的时候,还在她的身上动过别的手脚,致使她把一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从此只能听任他的摆布?
他,或者说他留给她的碧玉镯,至少救过她三次性命了。
第一次,是从黄大仙的杀剑之下,他直接杀了黄大仙,并送了她一份“机缘”。
第二次,是在轩辕墨招惹来的妖兽蹄下,碧玉镯及时现身,救了她和家人的性命,并把江家一家四口送到了云阳城。
第三次,是在幽月山谷中,她和父亲从水潭中逃生时,碧玉镯激发的灵力护罩,帮着他们躲过了妖兽的一击。
原来,无形之中,她欠下他的因果,早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还清了!
江蓠,这样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对他说“不”呢?
可是,为什么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顽固地抗拒着这种念头?
江蓠,你还是不愿意沦入风月悲欢中,不愿意失去真正的自我,从此喜乐悲欢由他人,是不是?
“痴儿,可怜,可叹!”白袍人怜悯地瞧着小姑娘一眼,一拂袖,低低说:“罢了,且送你一场风月幻境,至于能不能看破虚妄,就全凭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