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缃独自去歇下了,回廊转角处书房的灯光亮了一夜,桌上摆着几本兵书,还有几张地图,零零散散的摆在案几上,朱红色标注的地方在淡黄色的烛光下格外显眼,魏国大梁,周,他的目光扫过众国,落在赵国,怔了一会儿,怎么离得这样近,怎么从前没觉着。
果然,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院子里的草木都好像更有精神了。府里头的人忙着夏至祭司,她不是很懂,也就忙里偷闲。
“夫人”慧儿抱了前些日子没有看过的账本,“夫人这些是库里面的进账,还有一些零碎的支出”
“行了,你搁这儿,我一会儿就看”赵缃瞟了一眼桌子上堆成一摞的竹简。其实管家也是辛苦的,那么多年,一天福也没享就去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卷一卷的翻开,似还存留着慧儿的体温,竹片竟是温暖的。细细看来,最近进账还是有很多的,想想也是,他打了胜仗,又升迁国尉,赏赐不必多说,那些个送礼的少不了的。
一时竟翻了这么多,有些疲累。看到账目上确实有昨个宫里赐的药,上面写着王后送的,同时还有一些玉器玩意儿。看来得寻个合适的时候拜会一下这个王后,日后又不知要怎样了。
觉得有些烦闷,碰了碰手边的杯子,空的,“慧儿!续上杯茶来”
她继续看着竹简上的账目,揉了揉眉心。“祭祀的祭器都收拾好了吗?”她端过那茶水,冒着热气,几朵小菊花半沉半浮的在茶水里,抿一口,竟还有些烫嘴,甜滋滋的味儿蔓延开来。
“怎么加了糖?”
“这个是陈年的菊花茶,有点苦,怕你受不了放了点糖”低沉悦耳的嗓音,赵缃回头看“怎么?不忙了,有时间来这里闲逛,倒不如赶紧处理完你的那些事儿,然后让云姑做几顿大补的药膳,补补身子”
“还说我呢?瞧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他拉起她颇为骨感的手,“这些活是永远都做不完的,还不如散散心,要不怎么有心情办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出去走走”赵缃又抿了一口,“想去哪里?”
“不知道?走哪算哪”他笑笑,“怎么害怕我把你卖了”
“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好怕的,若是不能带上人,那你就当我的壮劳力”赵缃调侃道。
“那又如何,总归不是第一次了”
“算来也是你赚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走吧!”他伸出了手,赵缃愣神,他迅速的牵上她的手走出去。他亲自去套马车,赵缃在马场里随便骑了一匹性子好的,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明晃晃的,原来真的要到夏天了。身体晒得暖烘烘的,化了般,一动也不想动了。
刚从后门出来,就有一个布衣书生模样的男子背对着光,看不清脸。见有马车出来,他慌忙转过身,“国尉大人,小生苏厉前来拜访”
“怎的,阴魂不散了?”白起语气微微低沉“你的目的我再清楚不过了,无用的,我劝你哪里来的从哪里回去”
“大人从未把话听完,又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如大人所想的那样,倒不如听小生一言”他似不肯妥协,一而再再而三请求白起听他一言。
赵缃有些好奇,原先撩起帘子隐约看见了背影,音色也有些熟悉,但却不能再瞧了,毕竟深院妇人,怕又关系到朝政,还是不露面的好“大人,不论什么事,您不妨听听他的意见,若是有理仔细考虑也是可以的,若是无稽之谈,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她压低了声音讲道。
“也好”他沉默了许久,许是不愿驳了赵缃的面子,才应了,“你,随我来吧!”白起把那人带入了府上,把赵缃留在了门外的马车里,显然不愿意让赵缃听到一些东西。
赵缃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把耳朵靠在门上,隐约能听见一些声响,听得不真切,而且断断续续的,听着音儿白起没说什么话,那书生装扮模样的苏厉滔滔不绝。
“从前,楚国有一个名叫养由基的人,是一个射箭能手,他距离柳树一百步放箭射击,每箭都射中柳叶的中心,百发百中,左右看的人都说射得很好,可是一个过路的人却说:‘这个人,可以教他该怎样射了。’
养由基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就说:‘大家都说我射得好,你竟说可以教我射了,你为什么不来替我射那柳叶呢!’
那个人说:‘我不能教你怎样伸左臂屈右臂的射箭本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射柳叶百发百中,但是却不善于休息,等一会疲倦了,一箭射不中,就会前功尽弃。’”苏厉见他若有所思,便继续道:“大人已经打败了韩、赵等国,取得了许多土地,功劳很大。现在,又要派你带兵出关,经过西周王室的所在地去进攻大梁,如果这一仗不能取胜,就会前功尽弃。大人不如说自己身体有恙,不要出兵为好。”
白起听了却仰天大笑,“汝等雕虫小技就能将我白起吓到?那可就太小看我了,若是输了,那我便是自不量力,若是赢了可就是什么样的大事儿,想必公子比我更为了解”
“大人实在是百年难得的将才”想要在说些什么,白起摆摆手,让他离开。“不知这是大人的幸运,还是大人的不幸”他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惹得白起一阵不快。
赵缃听到苏厉要离开,想要跑回马车上,又怕惊动了白起,便就跑到了周边的林子里。树叶沙沙的响动,极轻声的簌簌声,引起了赵缃的警觉。
“啊!——”赵缃惨叫一声,“你怎么还敢回来,胆大包天的家伙”
“我如何就不能回来?”这个人一身黑衣,似乎是有意露脸给赵缃看,也许是认定赵缃逃不过这一劫,整个脸都露在外面,不是他还有谁!
“邱律!我与你无冤无仇,那些事情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你若执意想不开,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那些事过了这么多年,你何必执著于此,浪费了大好的青春年华,你若是安心在大人手下当差我们定是不能为难你的,若是在乡郊野外娶妻生子也未尝不可,总比做这些沾血腥的事,要好的多”赵缃一会儿唱黑脸,一会儿唱白脸,就是想要拖延点时间,邱律手里的大刀明晃晃的,阴冷的渗入她的肌肤里。
“缃公主,你从小享尊处优,国破家亡的感觉你没有吧!整日背着丧国的名号,这样的滋味,你也没有尝试过吧!”
“邱律,那你知道吗?那宫墙之内的生活远非你想的那样,我们的生命在权利与财富的车轮之下,也许常人看来,我的父亲是赵王,母亲是王后,哥哥是太子,甚至远嫁的姐姐还是燕后。可是这其中的心酸又有几人能懂。”赵缃暗自捏了把汗“我的父王,三宫娘娘,六院妃子;我的母后看似威风,却受着家族利益的权枷锁,父亲的冷待,甚至是某些妃嫔的冷眼相待;我的哥哥,太子之位,却也是血腥铺就的,;我的姐姐,被破远嫁他国,或许永远都见不到亲人了”
“你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他有些不耐耐烦“别以为我会可怜你,赵缃!”
他明晃晃的大刀直直的劈下来,赵缃竟有一种不愿意躲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