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只微微笑着,看着灯托上点着的油灯,不禁略微失了神色,橘黄色的灯光在她的脸上左右晃着,莹目映画,面如桃花,恍惚事外。
筠廷不由得惊了一惊,修眸又闪过一丝沉郁,缓缓开口问道:“安儿,你如何认得那怀孝公子?”
静姝回过神来,重睫闪了一闪,将认识怀孝的过程粗略说上一遍。
筠廷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了桌子上,头也略微往下低了半分,俊朗的轮廓在灯光的辉映下越加明显,薄唇朗朗,眼眸皓皓,又向着自己的剑上望了望,心底凉风波澜阵阵。
静姝见他不答,忽然注意到他握着剑的手,许是冻得久了,他的手背都冻得青紫,指节消瘦发白,虎口处有一处深深的指甲印,似乎是嵌入骨子里的弯月,静姝心中忽然一惊,低低轻柔唤了一声——
“筠廷。”
筠廷看着静姝又是一张微笑着的脸,道:“怎么了?”
“你的……你的剑为何要叫倾予剑?”静姝自是想问他的弯月是如何来的,但一想到自己曾经问过他多次却都没有答案,遂转而问起他的剑来。
筠廷笑了一下,道:“我的剑啊?”他将自己的剑缓缓地拿到眼前来,看了半刻,才接着道:“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将这剑称作‘倾予剑’。这剑原有两把,我爹娘亦因此在江湖中被称作‘倾予双绝’,但现在……再也没有‘倾予双绝’了。”他话罢,心底里又一声重重的叹息。
“那另外一把剑呢?”静姝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筠廷叹息了一声,摸着剑身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伸过左手来将自己的手上的指甲印抚了一抚,“安儿,你不是常问我手上这弯月如何来的么?”
他不待她回答,又继续道:“我家本是在福堂十里外,自我记事起,我爹娘就和福堂主蒙福交好,因而怀孝也成了我小时的玩伴,他没有娘,便管我娘叫沈娘,我娘更是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相待,我有什么,他必然也都有,上下学堂时,我们更是一起去的,可是……”
他顿了一顿,眼神中略显出落寞来,接着道:“可是,四年前,福堂主带着他的八大高手将我家杀害了。
那天,我爹宴请他,我娘因得了风寒并非出席,我自是与怀孝一同在后院练剑。
席间,他们自是欢声笑语,喝得高兴,但不知为何,过了些许时刻,两人竟然打起来,我只听见我爹喊了一句‘快带予笙走’,我娘闻言便匆匆将我带着从后门逃跑,而怀孝向前堂跑去。
我娘在路上狠狠掐着我的虎口处,掐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来,她将她的剑递与了我,叫我去找一处叫‘幽虚谷’的地方,让我找那谷主,而她……她回去找我爹了……
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着,可没想到怀孝却带了几人追来,我当时以为他是来救我,向他问过我的爹娘如何,没想到他却刺了我一剑,最后只告诉我,说我爹娘已死了。
后来我遵照我娘的话去找幽虚谷,可惜找了一年也并未找到,倒是辗转遇到了蒙将军,我又思虑自己武功不佳,也不能与蒙福敌对,便随蒙将军从军了。
此前,殿下说要让我到这里来查探笔娘娘之事,我是知晓笔娘娘与福堂有关联,亦是有私心在里头。
安儿,你莫不会怪我罢?”
筠廷话罢低下了头,轻轻抚摸着他的倾予剑,眼神已然蒙上了一层悲哀,似乎又听见了他爹的那一声“快带予笙走”,似乎又听见了他娘的嘱咐,似乎又看见怀孝向自己刺来,一切都那么突如其来,所有的事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静姝伸出冰凉的手去握住筠廷的手,筠廷被他冰雪般的手一碰忽然略有惊乍,又听见她轻声道:“有何怪罪之意,筠廷,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