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为了要掩隐这伤势,这臭气。
就算心肠再硬的人,看到他的伤势,也绝不忍再看第二眼的。
沈璧君的心都碎了。
沈璧君虽然不懂得医道,却也知道这情况是多么严重,这种痛苦只要是血肉之躯就无法忍受。
但萧十一郎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却还是谈笑自若。
他难道真是铁打的人么?
又有谁能想象他笑的时候是在忍受着多么可怕的痛苦?
他这样做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沈璧君再也忍不住,伏倒在他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小公子摇着头道:“好好的怎么哭了?这么大的人,都快生孩子了,动不动就哭,也不怕人家瞧见笑话么?”
沈璧君用力咬着嘴唇,嘴唇已咬得出血,瞪着小公子颤声道:“你……你好狠的心!”
小公子又笑了,道:“我好狠的心?你难道忘了是谁伤了他的?是你狠心?还是我狠心?”
沈璧君全身都颤抖起来,道:“你眼看他的伤口在溃烂,为什么不为他医治?”
小公子叹道:“他处处为你着想,为了救你,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了,但他对我呢?一瞧见我,就恨不得要我的命。”
她叹了口气,道:“他对我只要有对你一半那么好,我就算自己挨一千刀、一万刀,也舍不得伤他一根毫发,可是现在,杀他的人却是你,你还有脸要我为他医治?我真不懂这句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来的?”
沈璧君嘶声道:“你不肯救他也罢,为什么还要他喝酒?要他吃这些海味鱼虾?”
小公子道:“那又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因为对他好,知道他喜欢喝酒,就去找最好的酒来,知道他好吃,就为他准备最新鲜的海味,就算是世上最体贴的妻子,对她的丈夫也不过如此了,是不是?”
沈璧君道:“但你明明知道酒和鱼虾都是发的,受伤的人最沾不得这些东西,否则伤口一定会溃烂,你明明是在害他!”
小公子淡淡道:“我只知道我并没有伤他,只知道给他吃最好吃的东西、喝最好的酒,别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璧君牙齿打战,连话都说不出了。
萧十一郎一直在凝注着她,那双久已失却神采的眼睛,也不知为了什么突又明亮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笑了,柔声道:“一个人活着,只要活得开心,少活几天又有何妨?长命的人难道就比短命的快活?有的人活得愈久愈痛苦,这种人岂非生不如死?只要能快快乐乐地活一天,岂非也比在痛苦中活一百年有意义得多。”
小公子拍手笑道:“不错,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萧十一郎果然不愧为萧十一郎!若为了一点伤口,就连酒都不敢喝了,那他就不是萧十一郎了!”
她轻抚着萧十一郎的脸,柔声道:“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会好好地对你,尽力想法子令你快乐,无论你要什么,无论你想到哪里去,我都答应你。”
萧十一郎微笑着道:“你真的对我这么好?”
小公子道:“当然是真的,只要瞧见你快乐,我也就开心了。”
她遥注着西方的晚霞,柔声接着道:“我只希望你能多活些日子,能多活几天也好……”
晚霞绚丽。
但这也只不过是说:黑暗已经不远了。
沈璧君望着夕阳下的无边美景,又不禁泪落如雨。
萧十一郎神思也似飞到了远方,缓缓道:“我既不是诗人,也不是名士,只不过是个在荒野中长大的野孩子,在我眼中看来,世上最美丽的地方,就是那无边无际的旷野,寸草不生的荒山,就连那漫山遍野的沼气毒瘴,也比世上所有的花朵都可爱得多。”
小公子失笑道:“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连想法也和别人完全不同。”
萧十一郎笑道:“就因为我是个怪人,所以你才会喜欢我,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