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阿敏抢着去宁远城下堵住宁远援军。其实心里便是打了保存势力,甚至借机发展势力的小算盘。
不过此事又如何瞒得过皇太极的火眼金睛。
建奴总共分为八旗(蒙古八旗以及汉人八旗还早着呢),这么多年征战下来,有的一直打硬仗,有的一直打顺风仗,八旗之间势力自然变的有强有弱。例如皇太极掌控的正黄旗,下面的虎贲之士不下三万,其余各旗下面士卒之数大多在一万出头,而豪格的镶白旗,底下士卒不足八千。阿敏的镶蓝旗,丁卯之役被打残之后,更是只剩下可怜的三千。
听到镶蓝旗能战之士已经不足三千,皇太极便暗暗的点了点头,镶蓝旗的势力削弱的太过厉害,如今已经不足为患,阿敏可以开始放手用了。
于是皇太极便开口道:“阿敏!带着你的镶蓝旗,另外本汗再从正黄旗中拨付三千精锐给你,总共六千人,务必挡住宁远北上援军。宁远倘若有一兵一卒来援锦州,提头来见。”
阿敏原本打算让自己的镶蓝旗在后面看戏,让拨付过来的客军去前头拼命。如今皇太极把自己的直属部下拨付了过来,这些人可是能直接同皇太极联系上的,而且在皇太极耳边说一句,顶的上别人说一百句。试想这种情况下,阿敏还敢让正黄旗的人去拼命,镶蓝旗的在后面看戏么?阿敏也知道,皇太极拨付正黄旗的人过来,也不无监视之意。自己的小心思,眼见着便要被硬生生的掐灭。
于是阿敏赶紧开口道:“奴才岂敢统领大汗的旗丁?奴才去宁远只是防守而已,用不着太精锐的士卒。大汗旗下的猛士,用在锦州攻城战之中更为合适。还请大汗从别的旗拨付三千人过来。”这话听起来是为皇太极着想,实际上却另有用意。
皇太极怎么可能被这种小手段欺骗?一眼就看穿了阿敏打的什么主意,于是便盯着阿敏冷冷的开口道:“你要抗旨?”
倘若镶蓝旗以前的势力还在,皇太极又怎么敢这么对自己说话?阿敏都要后悔死了,不该同毛文龙死拼啊!如今势力比人弱,不得不低头,阿敏也无奈,便开口道:“奴才不敢。”然后便走上前来接军令。
皇太极一边将令箭递了过去,一边开口道:“你带着六千精锐到了宁远后,万不可攻城,亦无需靠城太近,离城三里左右下营即可。宁远城上的火炮只能打二里地不到,大营下在三里外,便无需担心城上的火炮。”
旁边的莽古尔泰便插嘴道:“袁蛮子的火炮有什么好怕的?就听着响,实际也就那么回事。你只要不结叠阵,一炮下来,撑死也就死三五个。六千人哪怕站在城墙下让袁蛮子用火炮打,也得打个好几天才能死完。”
上半场皇太极已经压住了莽古尔泰的气焰,如今正是立威的时候,皇太极闻言便对着莽古尔泰呵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杀杀杀!如今伪明人多,大金人少,哪怕底下一个士卒的性命都是紧要的。也不想想为何不让你去?”
听了皇太极的训斥,莽古尔泰也作声不得,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说完之后,皇太极又对着阿敏开口道:“到了宁远城下,不妨多打旗号,将六千人装成一万二千人。倘若宁远不敢出兵那自然最好;若是宁远出兵,则务必全军压上,一战而击溃敌军。只有把宁远打的寒了胆,不敢再派兵出来,咱们的死伤才会最低。”
阿敏也是宿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第一仗万不能担心部下的伤亡,如果打出威风来,让对手不敢继续派兵,这样部下的死伤反而会少很多。闻言之后,阿敏便对着皇太极单膝跪下,开口道:“喳!”
定下了前去宁远堵截的事宜,皇太极又转向一旁的代善,开口道:“大军出发之后,城守之事,便全数交付与大贝勒。”
当初轮流执政的四大贝勒之中,唯有代善是个老好人,一点争权夺利的心思都没有,和谁的关系都不错。皇太极要亲率大军出征,这盛京却极为重要,交给其它人根本不放心。只有交给代善这种和自己关系好,且没有野心的人才是上策,历次以来,都是如此。
代善闻言之后,便站了出来,单膝跪下,开口道:“喳”,然后过来领取令箭。
皇太极一手拿着令箭,一边开口道:“此次守城,不比往常。待到大军尽出之后,你当紧闭四处城门。倘若未见到本汗的手诏,万不可轻易打开城门。城中王公贵族倘若要外出狩猎,亦不许!若有人擅开城门,格杀勿论!”
代善这人性子软弱,有好处却也有坏处。好处便是这货可以用来打圆场,调和八旗之间的矛盾。坏处便是这货老好人,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唆摆。例如此次让其紧闭城门,皇太极还真担心这货被人攀攀交情就打开城门放人出去。因此,才不得不再三嘱咐。
东北寒冷,又加上马上就是腊月,无事可干,人人都闲的发慌,每年一度的冬狩正当时候。如今大汗却下令不许冬狩,代善心头不解,便开口道:“大汗,可是盛京有事要发生?“
皇太极便开口道:“据细作回报,锦州准备安排人前来偷城,此乃祖大寿的围魏救赵之计。祖大寿派出了五百兵丁,假扮成咱们的人马,打算等到咱们大军云集于锦州城下之时,便乘机来偷袭盛京。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不开城门,明狗就无法可想。切记,切记,未见手诏,哪怕见到本汗就在城外,亦不可打开城门。”
代善点头答应了下来。
皇太极又对着其它人开口道:“其余诸人,各自回去准备。三天之后,尽率本部旗丁,随同本汗一起出发攻打锦州。”
众人齐声答应道:“喳!”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三天后,时间已是小年。建奴一向同汉人杂居,受汉人风气影响颇多,年节之事便也用汉俗。倘若是以前,皇太极必然不会选择此时出兵。逢年过节嘛,谁都会想家,军中士卒一旦开始想家,士气便回一落千丈。
不过这事也可以反过来说,大金的士卒因此事而士气低落,对手也会碰到同样的情况。说到最后,便需要比一比哪方的纪律更为严明。大家同样士气低落,纪律严明的一方,士气降落的少,算起来便占了便宜。纪律败坏的一方,士气降落的多,算起来便吃亏。
所以说此事还是要看对手,倘若是对手是东江那种纪律严明的队伍,皇太极自然不敢行此险招。年初攻打东江的残兵,尚且硬生生捱到过了十五才出兵。如今的对手既然是袁崇焕的辽东军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说因为年节动兵,大金的士气降低一成的话,辽东的士卒士气至少会降低三成,这笔买卖做的过。
为帅者同为将者不同,为将者只需要能砍的过人就好,而为帅者则需要一切可能影响胜负的因素都考虑进去,尽量多给自己增加筹码,减少对手的筹码。
崇祯二年腊月二十三,建奴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老规矩砍了几颗明军俘虏人头祭旗之后,三声炮响,大军便依次朝南开去。
第一梯队,镶蓝旗的阿敏打头,领着三千残余的镶蓝旗旗丁,后面跟着三千正黄旗旗丁,直奔宁远而去。阿敏这货命苦,要赶的路远很多,绕过锦州后还得行进二百余里,所以第一批出发。
第二梯队,莽古尔泰领着正蓝旗的一万八千士卒为前军,猛将嘛!自然要用作前锋。皇太极自率剩余的二万三千余正黄旗士卒为中军,军中范文程、鲍承先两人随同参赞军务,至于宁完我,便被留守在盛京城内,负责转运粮草和处理内政。其余几位旗主,各自领着自己的旗丁为后军。
第三梯队,便是八万辅兵,全为汉人组成,却没有兵器(建奴担心汉人造反,平时不敢给汉人辅兵兵器,唯有上阵之前,才会临时下发,战后又会被收缴)。或者推着粮车,或者扛着攻城器具,一起簇拥而行。
此次建奴共计出动精锐十万,辅兵八万,合计一十八万,对外号称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往南而来。
锦州城内,祖大寿正在大宴宾客。如今已经到了小年,尚且没有传来建奴出动的消息传来,想必年内不会来了。
按旧例,建奴也从来没有过年节出兵的先例,因此祖大寿便也放下了心来。
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且趁着这难得的空档,先好好享受一番再说。到了明年动真格的了,即使守不住城要殉国,也算享受过了,这辈子没白活。
主将尚且如此,更遑论底下的部属了。
锦州城楼上,原本半个时辰巡逻一次的兵丁,也擅自的改成了一个时辰一次。守城的将领即使见到此事也不来管。过年嘛!当然要宽松一点了。明年大战的时候还指望下面人卖命呢,如今岂能苛待?
锦州城外,原本按规矩要放出一百二十里的探子,如今也全部撤了回来。只是零零碎碎的找了几个倒霉鬼,撒出去五十里便算了。原本探子需要流星快马一天三报,如今也变成了一天一报,乃至于两天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