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承禄弹了弹身上的雪花,刚刚不过跑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衣服上面已经薄薄的一层了。然后开口道:“大帅,末将这两天去海边看了看,海面已经开始结了一层薄薄的海冰。看起来海路去不了京师,只能走陆路,绕道宁远,算来算去要绕上上千里地。末将吃饱了撑的才会这个时候去京师呢。大帅,承禄只是憨直,不傻。”
只是派去京师的人选这毛承禄是最合适的,第一,毛承禄的忠心不用怀疑。第二,岛上众人之中,毛承禄和王启年的关系是最好的,而且毛承禄这货脸皮厚,经常仗着人熟便不讲理,死缠烂打的也会把事情给办了。第三,也正是由于海路没法再走,得从袁崇焕的辽东地盘绕过去,派出的人武力越牛逼越好,万一被袁督师发现了,派人围剿的话,逃脱的机会要高许多。
见到毛承禄不上套,毛文龙想了想,装作严肃的样子,开口道:“前几天岛上酒楼掌柜来找本帅,说东江有许多将领拖欠了酒钱不给。如今马上又要到年尾了,酒楼掌柜求着本帅帮忙催一催。据说承禄你欠的最多,自己老实说,你欠了多少?什么时候还上?”
一提到酒债,毛承禄的脸色立马黯淡起来,喏喏的开口道:“以前王军师在皮岛的时候,末将大多数时候都喝他的。如今王军师去了京师,那个,那个,就在酒楼稍稍赊欠了一点。数量也不算太多,年底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能还上。”
毛文龙心里好笑,毛承禄这货嗜酒如命的名头可是全东江皆知,也深知这货年底发了赏也肯定没钱还,便开口道:“你的封赏不是一向是全数分给战死的兄弟么?今年你立的功劳虽然多,不过手下的死伤也多。只怕你的封赏也就仅仅够分给死伤的兄弟而已,还是没钱还债。”
毛承禄便装出可怜的样子,对着毛文龙开口道:“大帅,要不末将先预支点儿。明年末将拿建奴人头来抵债。”
毛文龙呵呵笑了下,不予置否,接着开口道:“你到底欠了多少?”
毛承禄想了想,又掰着指头算了算,开口道:“约莫二十余两吧!”
这下轮到毛文龙吃惊了,开口道:“三个月不到你就欠了二十两?你身为骑兵大将,可是领着一等的俸禄,每月五两的俸禄花哪了?”(要是让袁督师听见此话,说不定就得笑死。辽东士卒之中,普通的骑兵一个月是二两月银,一般的千总之类的也有二十两,倘若是领兵的骑兵大将,例如祖大寿这种,俸禄加上捞的油水,每月三五千两轻轻松松。)
毛承禄脸色更加黯淡,开口道:“这都怨王军师。末将以前喝一个铜板一壶的酒,倒是还算够花。自从在王军师那边喝惯了二十个铜板一壶的后,再回头喝一个铜板一壶的,便觉得比潲水好不到哪里去。”
毛文龙心里大喜,这憨货,看你还不上当。便开口道:“承禄可知你家军师大人如今在京师干嘛?”
被毛文龙提及到欠下的酒债,而且看起来短期内没法还清,原本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毛承禄也难得的发愁了一回,闻听毛文龙所说,便摇了摇头。实在是心情很低落,都不想开口说话了。
毛文龙便继续诱惑道:“你家军师大人如今在京师开了一家大酒楼,叫什么来着?春风得意楼。二十个铜子一壶的酒在春风得意楼里面是给下人喝的,普通人都喝五十个铜板一壶的,至于你家军师大人,早就喝上了二两银子一壶的了。”
一听到二两银子一壶的美酒,毛承禄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感觉喉咙开始发痒起来。
毛文龙见状,心里直发笑,接着忽悠道:“据说这春风得意楼日进斗金,你家军师大人如今手头可阔绰了。你要是去了京师,既有免费美酒可以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又能打点秋风,从你家军师大人手中弄点银钱回来把酒债还了。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毛承禄闻听此言,双眼都放出光来。开口道:“大帅可是有差遣?末将愿意去京师,死也要去。”
毛文龙呵呵大笑,东江众将之中,就喜欢毛承禄这真性情。于是便开口道:“这段日子东江发生的事情你也心里有数了。此去京师,把本帅同皇太极书信往来的前因后果,以及此次建奴送礼的事情全数转告王贤侄。本帅怎么想怎么感觉自己是被建奴算计了,王贤侄的脑子好使,让他帮着本帅想一想,倘若真的是被算计了,可有法子破了建奴的计策。此外,你再转告王贤侄,如今东江诸将之中,正在为自立还是不自立争吵不已,倘若不早点想法子解决,说不定凭本帅的威望,也有压不住的一天。”
毛承禄点头应下。
毛文龙想了想,又开口道:“此事过于隐秘,不能写成书信。本帅让你转告之事,你个憨货一定要记牢了,可不要弄出差错来。”
毛承禄开口道:“大帅放心吧!承禄办事靠谱着呢。不信的话,看末将重说一遍。”当下便把毛文龙所嘱咐之事重说了一遍。
毛文龙听完后,发现没有什么遗漏,便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一路上不要喝酒误事,到了京师,有的是你喝的。你家军师大人的回话,务必要一字一句的记牢,回来后复述给本帅听。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毛承禄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眼巴巴的望着毛文龙,既不告辞,也不说话。
毛文龙见到毛承禄不动身,便开口道:“怎么还不去?小心军棍伺候。”
毛承禄难得一回脸红,喏喏嗫嗫的开口道:“大帅,末将全身上下就剩五个铜板了,撑不到京师啊。”
毛文龙哭笑不得,开口道:“去账房找陆先生支五十两银子当路费吧。可不要喝酒贪杯,走到一半就把银钱花光了。”
毛承禄赶紧把手一拱,开口道:“谢大帅。”
眼见着五十两银子到手,这货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兴高采烈的出去了。打算拿着五十两先去把酒债还了,顺便过过酒瘾。
至于路费,那倒不用担心。如今世道乱着呢,谁手里有刀子谁就有理。有些事情在东江不敢干,大帅的军法无情。等到一路上出了东江地盘,随便找个地方,随便找几个人“借”一下,不愁没路费。
看着毛承禄出去后,毛文龙转身对着沈世魁说道:“我敢打赌,承禄拿了五十两路费之后,只怕立刻便会去把酒楼的债还了,顺便喝一杯。”
沈世魁也笑着摇头,这毛承禄的确算的上东江第一活宝。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时间已经是深夜,毛文龙书房内,众人已经商议完毕。皮岛上,却仍然可以见到零星的灯火,辽东自立派正兴高采烈的到处传扬此事,忠明派也正在扎堆的密谋。
东江本来就和大明距离遥远,受大明影响较少。这些年来,年年被朝廷克扣粮饷,导致东江上下对朝廷怨气从生。再加上这些年朝廷被建奴揍成了猪头,威信扫地。在普通的辽人心中,老早就对朝廷没有了几分忠心,潜意识里面已经有自立的念头,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如今建奴突兀的把此事提了出来,许多人心里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还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东江地盘上,辽东自立派在四处宣扬。辽东袁督师的地盘上,也有大把的建奴细作在宣扬此事,到处都在说毛文龙接受了建奴送去的大批物资,已经自立为东江国国主,同建奴签订了共同进退的密约。
一个两个人宣扬此事,袁崇焕还可以不信;传扬此事的人多了起来,袁督师便也开始半信半疑起来;等到在建奴故意放水之下,辽东安插在盛京的细作传来情报,建奴在盛京已经集结了大批的物资,准备运往东江,而且建奴信使已经带着部分礼物去东江之后,袁崇焕也开始心慌了起来。
虽然祖大寿这货言之凿凿的保证,单独对上建奴必然不会落下风,那也是建立在派兵奇袭盛京的前提之下。对上建奴这头猛虎本来就已经战战兢兢了,要是东江这条饿狼一起扑上来,辽东就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前几天在程本直的建议下,自己派人把毛文龙通奴的证据送去了京师,并且建议朝廷控制毛文龙在钱塘的亲族,以迫使毛文龙不敢出兵来攻打锦州。
倘若毛文龙不敢撕破脸皮,公开自立,则这一招肯定有效,毛文龙为了亲族的性命,只能俯首听令。
而万一毛文龙真的公开自立,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说不得就会弄巧成拙。既然这货已经公开自立,那就说明已经不在乎亲族的性命了。万一朝廷要是拿其亲族开刀,这个锅最终还会背在自己身上。说不得毛文龙会尽起东江之兵前来雪恨,到时候别说锦州、右屯守不住,说不定宁远、山海关都有危险。倘若锦州、右屯、宁远等地一失,以咱们圣上那种没担当的个性,只怕会把自己推出来当替罪羊。
事关重大,得尽早商量对策才行。于是,袁崇焕赶紧招来了程本直、梁稷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