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她只觉浑身寒意四起,不由霍然站起身来。
似了解她心中所思,萧佩如拉她坐下,安然道:“如你所说,他二人的事,你想也没用。既阻止不了,不如一旁观望,倒是——”犹豫片刻,她仍是含了笑问道,“明日那场婚礼,烟然你内心是希望它成或不成?”
“我不知道。”洛烟然幽幽道,“若明日那婚礼当真成了,恐怕到头来四个都是伤心人,而我哥哥、我哥哥也是性命难保。若举行不成,那……”
打一个寒颤,依暮云脱口道:“那便是冷儿死!”
三人随即沉默下去。萧冷儿的决心,这些天她们在一旁看得比谁都清楚。
半晌依暮云喃喃道:“如此看来,我便是再反感他二人的婚事,从此刻起却也要祈求上天保佑明日这婚礼顺顺利利举行了。”
她不想萧扶二人成婚以致毁掉不止两个人的幸福,她更不想内心中早已视为好友的庚桑楚死,然而对她来说最关心最重要的,却始终还是萧冷儿的安危。
谈到此处,一人从花园后转出来,可不正是她们口中正念着的那人?
萧佩如已起身问道道:“商议完了?可曾累着?”
点了点头,萧冷儿道:“还当真有些累,我这就回房去。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睡去吧,明日只怕有得忙。”
“不管怎么样,明天是你大婚之日,”萧佩如柔声道,“你母亲不在了,我和大哥便是你的娘家亲人,今晚要不要……”
“我今晚只想好好睡一觉。”萧冷儿截口道,“姐姐不必操心,早些睡去吧,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她说完便抬步走开,再不看其它二女一眼。
看她背影依暮云苦笑道:“整日碰钉子,也只有萧姐姐你这样的好脾气才不与她计较。”
萧佩如抿嘴一笑:“我明知她心里的苦,又怎会与她生气?只是,”她怜惜叹道,“她只怕是全天下最寂寞的新娘子了。”
*
明日大婚,今夜却注定凄清冰冷,比天下任意一个新娘子都更冰更冷。
解散了一头长发,萧冷儿执着桃木梳怔怔坐在铜镜前面,那一梳却迟迟下不去。她会不会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在出嫁前自己为自己梳头的女人?咬了咬唇,她忽然有些不甘心,便扬声叫道:“这时节里天气说不上严寒算不得酷热,整夜整夜呆在树上毕竟难捱。鸟飞虫鸣,夜如霜露,故人何不进屋一叙?”
便有人听话的从窗外洋槐树上跃进来,眉目如琢,浅笑如磨,素衣清雅不似凡间。
两人对视,他便已痴住,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好个难得一见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萧冷儿击掌笑道,“要说这男人和女人当真有大大的分别。几年不见,我是老了一大截儿,偏生你却越生越是妖孽,倒是告诉我几个驻颜的秘方如何?”
庚桑楚浅浅一笑:“怎的你我意见总是相左?在我心中我早已迟暮,唯有你却是一天天越发美丽。”望着她的目中尽是柔情。
“多谢你的赞美,便是假话,我听着心中也高兴。”拨着长发,萧冷儿慢声道,“你早已听说了罢,我明日便要成婚,今夜却找不到一个为我梳头之人。你好歹算我表兄,我无父无母,不知表兄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庚桑楚闻言仍是听话的上前,接过她手中木梳,伸手拨开她长发,内里灰白却使他整个人大大一震,却不意牵动她发丝,萧冷儿一时惊痛,“啊”的叫出声来。
庚桑楚连忙撤手,想去抚她长发却又不敢,惶急神色显露无余,怔忡片刻,下定决心般从身后紧抱住她,低声道:“我不是有心弄疼你,你原谅我。”
他不是有意却弄疼她的事岂止这一件?他需要她原谅却无法原谅的事有千万桩。
端坐不动,萧冷儿敛眉轻笑:“若表兄肯为我梳发,我便原谅你。”
半晌松开手去,庚桑楚握着那梳子,他虽为男子,却也听说过女子出嫁前那习俗。木梳绕进她发中,落下却甚为柔顺,他甚至分辨不出此刻他的手与声音究竟那个更抖:“一梳梳到尾。”
她从镜中端端正正凝望他的动作,他看着镜中二人相依的容颜,天仙绝配,是不是就说的他们?
“二梳……白发齐眉!”
镜中她的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就像无数个他想着念着的她,笑成天底下最迷人的样子。
“……三梳、儿孙满地……”最后一个字破碎成千万片跌落在地,他终于崩溃,伏在她肩头哀哀恸哭,“我求你杀了我,也不要如此残忍待我。”
萧冷儿恍若未觉,仍是温然笑道:“我记得从前,你最是关心我的后半生,总希望我找个好男人嫁了,开开心心过一生。如今我找到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你为我高兴是不高兴?”
他颤声道:“从前说那些话之时我愚不可及,从不明白你多重要,求你原谅我。”
她伸手拂开他额前一缕乱发,怜惜地吻了吻他冰冷的唇:“你明日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便原谅你。”
她声音柔似三月春水,听在他耳中却只严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