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苍山脚下的酒店。
“小土豆睡了?”阳台上,归乡穿着睡裙朝内坐在阳台边缘,看着走出来的栖木。
“嗯。”栖木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孩子真好啊。”归乡说着扭头去看黑漆漆的天空,天空上并无明月,也无星辰,是个讨人厌的看不见月光的阴天。
栖木走过去,趴在阳台边,夜风吹起她的长发。
“还是昆仑好啊,想看月亮的时候就有月亮。”良久归乡注视着黑黑的夜空说道。
“你……”栖木的目光从夜空上挪到归乡身上,她开口:“你今天为什么不和他们说实话?”
“说什么?”归乡荡着脚丫笑嘻嘻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
她知道栖木并不是偷听她和苏祁说话,栖木是喜鹊精听力比常人好,能听见她说话再正常不过了。
栖木不答,她垂下眼去,夜风吹过她的发丝飘动着,她开口:“为什么不说呢?你明明知道你已经……”
“已经没有下一个一千年了。”归乡无所谓地说着:“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告诉他们的,万事万物都会有末路的那天,或早或晚而已,作为妖我已经活得比凡人长寿很多很多了。”
栖木沉默了半晌,她扭过头去,脸上的表情悲凉又有些愤懑,似乎在痛恨自己的无力以及归乡的满不在意:“下一个一千年?你连下一个十年都没有了吧,一百年前那三道天雷已经劈掉了你半条命,养了这么久才好转一些,这一百年的雷劫以你的修为和身体状况你根本没有可能活下来。”
生灵成妖后,每隔百年便有雷劫,挨了雷劫活了下来就可以继续修炼向大妖迈进,活不下来就消弭于天地,一切归于尘土。
早些年的雷劫,都不太强,又有他人相助,归乡度过的无惊无险。
可越过三千年后的雷劫,一道比一道强,没有多少妖能熬下来,归乡也不例外。
“为什么不说呢?”栖木看着沉默的归乡:“你来不就是来见他们最后一面的吗?我知道雷劫不能替,所以哪怕他们没有办法保住你的命,也至少做个告别啊。”
“说了也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我不喜欢别人为我哭。”归乡垂下头,她其实也动过心思,想要混沌他们帮忙续命,可是这一百年的熬过去了,下一个一百年呢?更何况她从白泽那知道了,如今的凤凰身体很不好,混沌也才养回来一些,她不想因为她两个人又添是非。
她只是个小妖怪而已,能陪伴他们一段路,已经很好了。
妖总归会有寿数尽了的那一天,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迟早会死的,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万一她扛下来了呢?
“那你就打算让他们这样记挂着你,盼着你回来,却再也等不到吗?”栖木红了眼眶,她说:“归乡,我知道你要强,你可以不向他们求助,但是至少……”
“好了,栖木。”归乡打断栖木,看着她,轻轻开口:“别在我最后的时光里闹得不开心嘛,我们不是说好了要高高兴兴的吗?”
栖木偏过头去,不看她一言不发。
“话说栖木,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掉眼泪啊?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你哭,他们都说喜鹊不会哭的。”归乡看她生气,戳了戳她的手臂。
“不会。”夜风带动栖木的黑发,遮住了她半边面容,她说:“我不会为你哭。”
“真的啊?”归乡有些可惜地说。
“嗯。”栖木应了一声:“你不是不喜欢别人为你哭吗?所以我不会哭。”
归乡闻言笑起来,眼中闪着泪花:“那说好了,要是我死了,你不许哭,我会找小土豆盯着你的。”
“嗯。”栖木轻声应道。
归乡仰头看着夜空,她道:“好可惜啊,月亮没出来。”
栖木不语。
夜里,有人落下泪来。
最爱笑的人却是最先落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