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娥的眼泪戛然而止。
“晚辈今天是来向月儿求亲的”,这话如醇醴一般灌入李月娥的心田,瞬间润透了五脏六腑,周身无一处不舒坦,膝下的地面已感觉不到冷硬,师父的责骂也失去了固有的杀伤力。她痴痴地望着跪在身旁的人,直到这一刻才确认,那些漫长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为了这句话,她什么都愿意做。
邱毅站起来道:“不错,老邱今天要为沈老弟保媒。李掌门、玉灵子,咱们都是老交情了,就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老邱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沈老弟算一个,虽然他不会武功,但是比老邱有本事。月娥姑娘嫁给他,对衡山派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青萍长出一口气,另一半的气也顺了。她的月儿向来听话又懂事,凡事不用自己操心,除了终身大事。说来也是命,月儿初出江湖就遇到了沈小七这个冤家。这小子巧舌如簧,奸诈狡猾,而月儿为人端庄,嫉恶如仇,因此她并不担心月儿会被花言巧语所惑。她以为,月儿绝看不上这个不会武功的纨绔子弟。然而她失算了,月儿心思纯净,固然不会被甜言蜜语所哄骗,却抵挡不住一片衷心真情。在那小子几次舍身相救后,月儿就对其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后来江湖传言沈小七母子被害,她觉得月儿年纪还小,这段短暂的感情很快就会放下。谁知这傻丫头根本忘不了那小子,整日只知道练剑,话都不说几句,不光拒绝所有求亲者,还要跟着自己出家,一如自己当年那般倔强。她视月儿如己出,希望月儿嫁人生子,过正常的世俗生活,不要像自己一样孤独终老,可这孩子死心眼儿,认准沈小七了。这次白氏父子到衡山,名为议事,实则求亲,衡山派有求于翡翠山庄,实在无法拒绝。她逼问月儿,月儿才说出沈小七未死之事。眼见江湖传言满天飞,沈小七却迟迟不来求亲,她是真生气,既气沈小七,又气徒儿由着沈小七。可终归心疼徒儿,既然月儿左右不了沈小七,那她这个做师父的就要为徒儿做主。所以她才狠心责骂月儿,一是为了挽回衡山的声誉,二是考验沈小七,三是逼徒儿认清现实。果不其然,沈小七看不得月儿受委屈,开口求亲了。
看来沈小七对月儿是真心的,只是,如果把月儿许配给沈小七,势必要得罪翡翠山庄。李青萍想了想,对跪在地上的二人道:“你们先起来。”
沈绉扶起李月娥,二人并肩站在一起,好一对俊男美女,看起来很是养眼。
李青萍暗暗点头,问李月娥道:“月儿,沈公子向你求亲,你可愿意?”
李月娥仍旧沉浸在喜悦中,闻言有些害羞地垂下头,敛眉低目道:“徒儿听凭师父做主。”
沈绉一听,关键时刻,李月娥还在顾着李青萍的面子,可是李青萍对不会武功的自己并无好感,万一……一时有些着急,悄悄拉了拉李月娥的衣袖,小声道:“前辈不是让你自己做主么?你怎么……哦,我明白了,你是同意嫁给我了,呵呵。”
李月娥脸一红,口不对心道:“谁同意嫁给你了?”
沈绉笑得嘴咧得老大:“如果你不愿意,说的就不是‘听凭师父做主’了,而是‘徒儿不想离开师父,还想再多侍奉师父几年’,对不对?”
邱毅拍腿大笑:“哈哈哈,沈老弟,你这心思真是比女儿家还要玲珑细致。”
白谦气得要发疯,觉得沈绉是在当众嘲笑他,谁都知道他被李月娥拒绝过多次,每次拒绝的时候,李月娥对李青萍说的就是这种话。再看李月娥,一脸娇羞地站在含笑的沈绉身旁,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妩媚。当下心中泛酸,恨不得当场把沈绉一剑穿心,连带着对李月娥也怨上几分。
白谏、白谚见白谦脸色难看,目欲喷火,忙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其稍安勿躁,接着对侍立在李青河身后的衡山弟子使眼色。
一个衡山弟子立刻上前,一脸悲愤地对李青萍道:“青萍师叔,师姐绝不能嫁给妖女的儿子!他算什么东西,不就有几个臭钱吗?”
又一个衡山弟子站出来,哭道:“月娥师姐难道忘了惨死的王师兄了吗?王师兄可是为了救你才横死天女山的,你怎么能嫁给仇人的儿子?难道就不怕王师兄的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
李月娥如被当头棒击,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最害怕发生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沈绉及时握住了李月娥冰冷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随即对那两个反对的衡山弟子抱拳道:“两位少侠,方才沈某已经说过了,我跟天女教是敌非友,害死王少侠的是现任天女教主林琅,不是我娘。莫说我娘没有做过恶事,即便做过,也跟我无关,难道子女能决定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吗?你们以此为由反对月儿嫁给我,真是毫无道理。还有,尽管我不会武功,你们说话也最好客气点,辱骂上门客人及其父母,难道就是衡山的待客之道吗?”
李青河脸一沉,对那两个衡山弟子喝道:“还不退下!小徒无知,还请沈公子见谅。”
沈绉勾勾嘴角:“无妨。”
一直沉默的翡翠山庄庄主白方,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道:“按理说,衡山派的事,老夫这个外人不便插手。不过,既然之前攻打天女山的事,是由翡翠山庄和衡山派牵头的,老夫有几句丑话,现在不得不说。当初是为了解救月娥姑娘,这些名门正派才结成联盟,攻打邪教天女教的。而现在,月娥姑娘竟要嫁给天女教妖女的后人,我等皆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请恕我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等誓与天女教不两立,老夫并不相信妖女之子的话,今后遇到必杀之,希望届时衡山派能多加体谅。若是衡山派非要为其复仇,那咱们的交情就到今天为止。”
白方说得很慢,却不容置疑,在场的众多门派也都随声附和。
李青河不禁凝眉沉思,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外来小子得罪众多门派,太不值得。不过,看月娥师侄非沈小七不嫁的样子,只能舍弃月娥师侄了。想到这里,不由看向姐姐李青萍。
李青萍听了白方威胁的话,满含担忧地望着李月娥:“月儿,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做主。不过,如果你决意嫁给沈公子,以后祸福自担,不要再上衡山了,衡山派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子。”
李月娥心中一痛,眼含热泪道:“师父是要把月儿逐出师门么?”
李青萍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