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吏点头哈腰,道:“贾大人吩咐,下官哪敢不从。”
贾瑚笑着摇摇头,那小吏瞥见那一抹笑意,不禁想到,贾大人不笑的时候端地让人害怕,笑起来却是令人如坐春风。
贾瑚不知他心里作何想,自个儿心知,这些老油条,没好处的事是不干的。他在翰林院根基浅,还是莫要得罪这些地头蛇为好。
遂笑道:“袁大人太谦虚了。事成之后,大人到状元楼找他家掌柜。”比了个众人皆知的手势,又悄悄把一张银票塞给那小吏。
被人正儿八经的叫一声大人,那小吏诚惶诚恐的道:“贾大人的为人,我们信得过。”眼角余光悄悄瞥了一下,那银票上的数字让他心里砰砰跳。这还只是报酬的一半!
“不敢耽误贾大人的事。下官告退。”
送别那胥吏,贾瑚心里很平静。他可不是什么打不还手的人,那两个人既然敢来恶心他,就别怪他恶心回去。
中原的酒桌文化可谓源远流长,即使像韩文选这样的人,也免不了俗的认为,学生请座师吃饭,天经地义。贾瑚并没有不情愿,相反,他十分乐意。韩文选作为掌院学士,一点儿也不避嫌,也有几分为他撑腰的意思。
酒过三巡,两人之间气氛愈加亲密了,贾瑚举起青瓷杯,诚心诚意的说了句:“多谢韩大人回护。瑚敬大人一杯。”仰头把一杯酒喝了个精光。
韩文选笑着拍手,道,“没想到贾瑚你酒量也不可小觑啊!”
贾瑚矜持的笑笑。这位座师为人严谨,平日里并无其他爱好,只爱那两口小酒,这点贾瑚早就打听得了。
“大人觉得这酒如何?”
“入口清冽,回味无穷。”韩文选小酌了几杯,点头微笑。
虽然不是什么琼浆玉露,这已经是状元楼窖藏的最好的酒了。贾瑚笑道,“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美酒,不过是自家人自娱自乐捣鼓出来的。大人若是喜欢,不妨带两坛回家。”
韩文选思忖片刻,玩笑道:“这可是拜师礼?若是,那我可得多喝几杯。”
官场上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比座师又更近一层,韩文选有意亲近,贾瑚自然求之不得。不过韩文选只是开玩笑,贾瑚也不敢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便拱手笑道:“拜师礼怎可如此敷衍?学生当正儿八经带着束脩上门,给老师磕几个头才是!”
两人皆知不过是玩笑。拜师一事,只适合在贾瑚还未入仕之前。现在找一个老师,官场上众人只会说贾瑚巴结上司,会被众人瞧不起的。
韩文选只遗憾当初没认识这个好苗子,心下十分愿意收贾瑚做关门弟子,故托名说:“你来迟了!我几年前已收了关门弟子。不过若你愿意,我们私下里做回师生,也便罢了!”
闻言,贾瑚就要下拜,“能得老师指点,学生求之不得!”顺势改口称呼他为“老师”。
韩文选感动的扶住他,说,“私下里唤我老师便好。学问上有什么疑难,尽管来找我。便是做官处事上有何困惑,也不妨来请教我。我比你多活了几个念头,自认比你通透些,给出建议,还是不难的。”
贾瑚只笑笑,敬了老师一杯,问道:“老师,学生上次的疑问,不知老师可有了头绪?”
《论语?泰伯第八》中有一句话:“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另一种是“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大周现在采用的句读,是第一种。
一开始韩文选没把它当一回事,回去之后,反复琢磨,越想越是心惊。这不仅仅是句读的问题,这里面体现了两种当政者的思想。
贾瑚:“圣人言,‘有教无类’,学生因此大有疑惑,无疑第二种解释更符合圣人的思想,为何大家都只读第一种句读呢?”
韩文选笑道:“自然是因为老师是这样教的。“
贾瑚摇头,“几百年来,难道无一人对此有疑问么?“
韩文选正色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大家都这样读,也就没有人愿意花大力气改变了。”
“别人不愿意,可是翰林院乃文翰之林,难道也不管么?”贾瑚点到正题上了。翰林院职责多样,不仅是天子近臣,供天子问策,还兼具编书、修书等责任。《论语》词句有争议,自然归翰林院管。
韩文选一时有些猜不透贾瑚的意思,试探的问:“可是书中谬误千万,难道翰林院众人什么也不做,只修书吗?何况,句读乃是口口相传,即使翰林院修正谬误,天下何其大也,乡野先生无数,如何让他们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