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下心,楚惜微一步也不挪,举刀横于头顶架住破云剑,赫连御这一剑势沉力大,不仅将断水刀生生压下,诡异的内力也顺势攀爬蔓延,窜入手臂经脉时顿觉钻心之痛,仿佛筋脉骨头都被活活扭断。
“阿尧——”
叶浮生瞳孔一缩,只见断水刀背已经压进了楚惜微左边肩头,嵌入血肉,那死心眼儿还一步不动。就在此刻,赫连御冷笑一声,抬腿重重踢在了楚惜微胸膛上,叶浮生赶紧将人护在怀里,背脊撞上石柱,上面顿时蔓延开龟裂痕迹。
余劲尚且如此,叶浮生不敢想楚惜微现在如何,那人在他怀里猛地挣扎了一下,偏头喷出一口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如鬼一般了。
那血在地砖上溅开,叶浮生用手抹去他嘴角血痕,指腹如被火焰灼烧,疼得心里都发抽。
赫连御这一击凝聚了七成内力,如果不是楚惜微及时用《归海心法》护住要害,同时化劲卸力,恐怕连五脏六腑都能被生生震碎,饶是如此,胸前也传来一阵剧痛,怕是断了一根肋骨。
叶浮生看到他双眉紧皱,知道他是疼的狠了,胸中一股怒恨腾地窜了起来,提刀就要起身,却被楚惜微死死抓住。
他口中还有血流溢出,看向赫连御的时候却在笑。
赫连御已经走到近前,眼看一剑就要落下,动作却忽地一顿,双腿一软,跪倒下来。
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了。
一阵破竹般的爆裂声从赫连御的四肢百骸接连传来,叶浮生瞪大眼睛,看着赫连御仰头喷出一口血,手臂鼓起的经脉倏然炸开,身上各处都渗出血来,转眼间就成了个血人!
——世间万物从来盛极而衰,武道如此,人也一样。
彼时萧艳骨不明白端清这句话的含义,便将其告诉了叶浮生,后来又被其转达给楚惜微。
楚惜微想起了在伽蓝城时,沈无端所讲的那段过去——将《归海心法》打入别人体内便纠缠对方内息,刹那间全身真气逆行冲突,血脉倒冲。
当年慕清商能挺过这一劫,是他还单修《无极功》心法,内心澄明抱元守一,可赫连御算什么东西?
他修行《千劫功》,抢夺他人内力,虽博却杂,丹田隐患本就如悬崖累卵,为此才夺取了端清的《无极功》,想要凭此法化解内力相冲的苦楚,融合体内乱走的真气。
然而,端清的内力可是好得的?
自慕清商坠崖之后,醒过来的端清已经身具《无极功》、《千劫功》两门殊途心法,他在《千劫功》的进境上一日千里,却为了不使自己变成赫连御这般嗜血成性的魔头,强行将两部心法融合,才会在“任情”与“无情”两境之间挣扎十余载,甚至封功养性以免行差踏错。
然而,十三年前赫连御布局害死顾欺芳,端清心境失守走火入魔,体内的《千劫功》压过了《无极功》,背着女子尸身从迷踪岭杀出西川,若非他念着不知下落的顾潇,又有东道纪清晏携西佛色空来救,强行把人押回太上宫,恐怕早在那一天,端清就变成第二个嗜血如麻的魔头。
端清的内力,在那一天就已经变了样。
清正自持的《无极功》,恣意放纵的《千劫功》,这两种内力被他负于双肩,在独木桥上艰难行过近二十载,然而堵不如疏,一朝决堤之后几乎就是择人而噬的洪水猛兽。
所幸他还有一线清明。
在那个时候,废了端清内功如同要他性命,何况那人神智尚存,纪清晏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在翻遍肃青道长生前典籍后,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他去了迷踪岭,借此事为由头与赫连御一战,用自己做诱饵套出了《千劫功》全套武学,一路负伤回到太上宫,费尽心血整理出了完整的《千劫功》武典,连同《无极功》总纲一起交给了被关在忏罪壁的端清。
——“丹田蕴内力,经脉行真气,静心守正念,识情淡邪欲……你什么时候做到这一点,师兄就什么时候放你出来,否则我宁可把你关在忏罪壁一辈子,也不让你出去害人害己。”
十三年清心寡欲,在黑暗中发疯,又在黑暗中安静,没有人知道一个走火入魔的人要如何把自己搬回正途,也没有人能想到端清真的能从忏罪壁后出来,成了个没有活气的人。
除了纪清晏。
纪清晏临终之前,说端清一生为情所误,因为他搭脉之后就发现了端清体内真气一片浑噩,几乎把两道截然不同的内劲强行合一,一边淡薄情·欲压制《千劫功》隐患,一边铤而走险运转《无极功》心法,如履薄冰,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如果端清愿意放下顾欺芳,愿意淡忘爱恨,他本可以在冲破瓶颈后一举突破化解隐患,到时候两部武典完美融合,谁也不知道端清能走到怎样的高度。
然而他偏生执着。
十三年苦修,不是为了求生悟道,而是为了尽他未完之责。
正因如此,当端清发现自己的功法隐患再度作祟之后,他并没有选择闭关压制,而是利用了赫连御。
泣血窟里那一场夺功,赫连御拿走的只有一半《无极功》内力,剩下一半是跗骨之蛆般隐藏其中的《千劫功》真气。
《无极功》主天人自然,而赫连御本身体内就有《千劫功》根基,这一下便似泥牛入海,他完全没有发现其中不对,急于化功融合,疯狂地增长己身真气,却忘了贪得无厌者往往毁于自身。
与叶浮生一战,他动用了破云剑法,已经过度消耗了体内的半数《无极功》内力,当楚惜微与他战过上百回合,就发现了赫连御武息变乱,唯有他自己沉迷疯狂的打杀尚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