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内只剩下赵冰蛾和色空两人,盲僧盘膝拨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赵冰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汹涌的风云都慢慢止息,只剩下波澜不惊的水。
色空忽然道:“多谢你。”
赵冰蛾一挑眉:“谢我什么?”
色空微微侧头:“若没有你,那些人恐怕都留不下活口。”
“是你优柔寡断,才会进退两难。”
没了外人,她身上那层密密麻麻、锋芒对外的毒刺也仿佛收了起来,忽然有了谈话的心思,问道:“秃驴,你修佛这么多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有什么意思呢?”
色空拨动佛珠的手指一顿,继而笑道:“自在。”
赵冰蛾嗤笑:“把自己活成别人想看到的模样,除了子虚乌有的空名头,什么都得不到,这是哪门子‘自在’?”
色空道:“固所愿也。”
世间人事多烦扰,莫过于争强好胜、追名逐利,哪怕一生兢兢业业、图谋万千,到头来也不过转眼成空。
唯有所思所想皆作所为,方能心之所向、目之能及,纵为苦行也生甘愿。
色空是苦行僧出身,与色见、色若不同,他是自幼随着师父游历红尘,见过太多坎坷与苦难,到最后哪怕双目已盲,多少穷山恶水、人事全非也都记在心上。
赵冰蛾看着他,五指慢慢紧攥成拳。
她问:“那么,你觉得自己真能成佛吗?”
色空不答,反道:“贫僧讲一个故事吧……”
曾有一人问佛者,六根何净?
佛曰,历劫,勘破。
曾有千夫问佛者,七苦何解?
佛曰,拿起,放下。
曾有众生问佛者,八难何渡?
佛曰,抉择,舍得。
“一人六根不净是为七情缠绕,千夫七苦难解是为五蕴不空,众生八难苦渡是为一念之差。”色空抬起头,“赵施主,你明白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巴掌。
赵冰蛾这一下打得极狠,扇得色空的脸都向旁一歪,蜡黄发青的脸皮当即就红肿起来,嘴角也流出了血。
他神情不变,赵冰蛾的眼却红了,若是这里还有个长眼的人,必定以为她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可她终究没有。
就像那些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狠人,赵冰蛾从不会在别人面前哭,哪怕那是个瞎子。
她的眼眶红得要滴血,脸上神情却麻木下来,这一巴掌打完并没撤手,反而顺势下滑,落在了色空肩颈大穴上。
一股阴寒至极的内力透骨而入,霸道凌厉地在经脉间肆虐,直入丹田,饶是以色空之能也不禁白了脸色,片刻后竟然于眉睫凝上一层薄霜。
他额头涔出汗珠,可那汗也是冰冷无温,从脸上滚过的时候犹如掉下了冰渣子。
被药物麻痹的手足在这霸道又极寒的内力下震颤,封住大穴的金针也蠢蠢欲动,色空自己的内力也抓住这一丝空隙,开始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