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绝非客套。
束韫份位极高,是高祖的嫡长子,圣武皇帝的同胞长兄。当初高祖要立他为太子时,束韫认为国强敌林立,需一智勇双全的太子,而自己才智平庸,处处不及胞弟,坚决要将太子之位让出。武帝继位之后,亦厚待长兄,封号同万岁,束韫又极力不从,最后只受了贤王的名号。他人如其号,贤明不争,性情豁达,百官无不敬重,人称老千岁,在明宗朝时,便得了上朝赐座的独尊待遇。就是权焰炙盛的高王束晖,见了这位嫡长兄贤王,也不敢无礼。
这些也就罢了,问题是束韫一把年纪了,看他走路都需人搀扶的样子,这段路又坑坑洼洼,很是颠簸,万一路上闪了他的老腰腿,担待不起。
“大将军你中帐繁忙,连日不见你入城,本王无事,今日就自己出来。万一扰到大将军,还望莫怪。”束韫笑眯眯地道。
“万万不敢!”
姜祖望忙从杨虎手里接过束韫,要将人扶入大帐。
“不用不用,本王老当益壮!我自己能走,不用大将军你扶!”
束韫挡开姜祖望伸过来的手。姜祖望只好在后小心护着,入帐后,又恭敬地请他坐到正中位上。
束韫拒绝,“中军大帐主位,岂是我能坐的?莫说我了,今日便是陛下亲至,亦不可夺。”
姜祖望只好使人替老千岁另外设座。束韫坐定了,张望帐外,“本王方才入辕门时,听一小校讲,女将军帐下有位樊将军,今日也归营了?我进来时,依稀瞧见一位将军自你帐中出来,满面须髯,虎背熊腰,威武雄壮,人莫能及。本王想再看个清楚,却是老眼昏花,一晃便找不到人了,不知那位将军姓甚名谁,担任何职?”
姜祖望没想到束韫贼精,隔老远,这都被他看见了,只好应道,“那位应当就是樊将军了。”
束韫眼睛一亮,“莫非是女将军和他一道回了?”
“樊将军确系小女麾下之人,不过他这回出去,是另有要务,和小女无关。小女那边,前几日末将也给老千岁递过近况,她还没回。待她回来,立刻派人通报老千岁!”
束韫面露失望之色,抚须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我还道是女将军回了呢!”
姜祖望告罪,称时不凑巧,令他久等。
束韫道了句无妨,“女将军之名,本王在京中便早有耳闻,这回摄政王求娶,本王自告而来,除了要替摄政王转达诚意,也存了一点私心,是想比旁人早些见到大将军爱女之面,本朝独一无二之女将军!可惜如你所言,时不凑巧,未免遗憾。不过,这些日,本王在城中也听到了不少女将军英勇善战的过往之事。记得青木原那一带,早几年还是被狄人占住的,是女将军领兵夺了回来,建镇亲自驻兵,打通了东西防塞。提起女将军,我看城中是人人敬重。这一趟,路远是远了些,却没白来!”
姜祖望何来的心情听束韫唠叨这些,一心只想快些把这尊大佛给请走,在旁唯唯诺诺,又代女儿自谦了一番,便看了眼帐外。
“老千岁,您看,外头这天也不早了。边地不比京城,这节气,天黑得极快,入夜更是骤寒,与凛冬无二。营帐透风不暖,老千岁您万金之体,不如由末将送您及早回城,免得冻着了老千岁。”
束韫笑呵呵地道:“看来今日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了大将军。大将军这是下逐客令了?”
姜祖望自然连声否认。
束韫转为正色,“罢了,本王今日前来,是想告诉大将军一声,今日收到了一则京中加急递送的消息——”
他微微一顿,神色凝重,语调也转为低沉,“大司马高王于前些日暴病身故,本王须尽快回去。”
姜祖望大吃一惊。
高王束晖虽年过半百,却是龙精虎壮,传闻他王府后院曳绫罗者不下百人,夜夜笙歌。万万没想到,竟突然暴病,人就这么没了?
他震惊之时,忽然,又联想到了一件事,顿时心惊肉跳,后背骤然迸出了一层冷汗。
姜祖望沉默着,没有发话。
束韫那边继续说着话,“本想等见了女将军再回的,看来是等不及,只能先走。只是我一想,关于摄政王求婚之事,大将军你好似允了婚,又好似还没给个准话,若就这样回了,本王不好回复。”
他望向姜祖望,“如何?关于那日我之所请,大将军可考虑好了?摄政王对令嫒女将军是诚心求娶,本王身为亲长,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