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宫里的血腥气似乎一直没有消散,阴沉的大殿里湿气格外重。被压抑的氛围笼罩着,纱幔绣帘死气沉沉地垂而不动,美人斛里的鲜花也枯萎了大半。
思卿皱眉:“殿里太闷了,多通风。”
小宫女应下,领思卿进寝殿,只见容嫔周氏正陪宁嫔说话。见思卿走进来,容嫔连忙行礼道:“皇贵妃万安。”
思卿摆手示意她免礼,宁嫔却倏然坐起身斥责侍女:“谁让她进来的?谁让她进来的?”
思卿一把拉住要发作的菱蓁,道:“你别恼,是你身边的侍女请我来的。”
宁嫔左右环视一圈,眼神定在她的陪嫁侍女身上,喝道:“是你?”
说完抄起手边的香炉就向她的陪嫁侍女砸去,但她病中无力,没有砸到。那侍女吓得跪地叩头不止,宁嫔又向思卿道:“你刚死了父亲,笑模笑样地来做什么?你出去!”容嫔上前要劝,也被宁嫔一把甩开。思卿道:“容姊,你坐。”
思卿见宁嫔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于是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转身道:“拿宁嫔的方子来我看看。”
宁嫔用力挣扎,思卿的劲力奇大,宁嫔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思卿道:“肺火这般旺盛,气自己么?”
宫人拿方子呈给思卿,思卿见都是些清余血的药,并无不妥。侍女小心翼翼地道:“启禀皇贵妃,我们家小姐该服药了。”
思卿点点头,松开宁嫔,宁嫔的侍女端着药碗从思卿眼前划过,奉予宁嫔。
“且慢,”思卿捕捉到侍女不安的神色和颤抖的双手忽然开口,“端来我看看。”
宁嫔的侍女道:“回皇贵妃的话,方才已经试过毒了。”
思卿故意戏谑:“你跟本宫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侍女吓得不敢再言,思卿品了那药,问:“药里有鸡冠花?这东西在宫里不常见,哪里来的?”
侍女答道:“是嘉国夫人送的。”
思卿笑问:“药里的毒物生附子也是嘉国夫人送的么?”
此语一出,满殿哗然。思卿道:“咸宁宫的官姥姥呢?还不过来验一验。”
片刻后一个宫样装束的婆子进来行礼,接过药碗用银针拨一拨,银针却未变黑。宁嫔见此就要发作,被容嫔按住,容嫔冲她摇了摇头。那婆子拿着银针在碗里搅来搅去,银针上扎住一片小小的药屑,连忙道:“回皇贵妃,正是生附子。”
思卿道:“把药渣拿来。”
那婆子接过宫人递来的药渣,对着光线仔仔细细辨认了片刻,道:“药渣里面并无生附子,生附子应该是药渣被过滤掉之后加进去的。”
宁嫔已经愣住了,思卿问:“这药碗经了几个人的手?”问完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挑眉看向宁嫔的陪嫁侍女:“你过来。”
宁嫔的陪嫁侍女浑身发抖,膝行近前,思卿出手奇快,只听裂帛声想起,侍女的袖口撕裂,内中的事物洒了一地。除了香饵香饼、绢子、一副银三事儿,还有一只小小的锦囊,那医婆拾起锦囊打开一看,叩头道:“启禀娘娘,是研磨过的生附子。”
思卿断喝:“拉住她!”众人如梦初醒,死死拽住寻死的侍女。
“你去请本宫来,然后给你们家小姐的药里下毒,让你们家小姐死在本宫面前。药里的鸡冠花是嘉国夫人送的,嘉国夫人在本宫那里刚住了两日。真出了事,责任要宁华殿和嘉国府负?好精细的算盘。”
宁嫔忽然明白过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合身扑上前去,痴痴道:“孩子没了,我没用了,就要让我去死,拿我当枪使?这么多年,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何家,你们是我的母族,为什么要算计我?为什么?”那侍女的衣衫被宁嫔撕扯得不成样子,忽然有鲜血溅在宁嫔的脸上,宫人惊呼:“她咬舌了!”
思卿拉起一言不发的容嫔往殿外走,吩咐道:“死的拖走,看好你们娘娘。”又面无表情地对容嫔道,“活着不好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心心念念要去死。”
容嫔叹道:“身不由己罢了。”
思卿回到宁华殿,觉得头痛欲裂,又狂咳起来。菱蓁进来禀报:“小姐,露初回来了。”
露初进殿行了礼,道:“丧仪都安排妥当了,阴阳先儿看过了,过了三七,次日发引,咱们大爷那时候就该回来了。现下嘉国府的老夏过来总提调,有两位姨娘帮衬着,出不了乱子。”
思卿点头问:“浣画的事……”
露初道:“奴婢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巧合。老相爷发怒犯病,是因为少爷的一封信。”露初中袖口拿出一封信来。
思卿接过信展开一看,正是她嫡亲兄长那一笔效褚遂良体的字。信中只有一首《五古》:
乘险叹王阳,叱驭来王尊。
委身置歧路,忠孝难并论。
有客赍黄金,误投关西门。
凛言四知言,请白贴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