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扬臂挥袖,将桌上的灰尘全然拂去,拎着两坛子酒放到桌面,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两只陶碗。
沈问扶着膝盖缓缓起身,顺带用力伸了个懒腰,瞅见绑架自己的人,也是一点儿不意外。
“把我请来就是这种待遇——到处落灰的房子,还用麻绳捆?”
沈问撩开挡在头顶的破布,悠哉逛到桌子前,因为嫌弃凳子上的脏污尘土,便没有坐下,抬起一脚踏在上边。
他拎起一坛酒,东道主般倒进面前两只碗里,还客气地推了一碗给对方,端起自己那碗轻轻碰杯,与之对视。
“我是应该叫你夜卿夜公子呢,还是…都察院暗部的绣衣御史,万秋澄,万大人?”
“承蒙厚爱,沈护卫果然还记得我…不对,现在应是叫你听雪门大弟子,沈问沈少侠。”
太子近卫夜卿,也就是沈问口中所谓的万秋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张人皮放在两人中间。
这正是他趁沈问昏迷时撕下的那张丑面具。
“不愧是御史大人啊,真是什么都知道,这易容的小把戏,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寻常人家了。”沈问眼皮子都没抬就是一顿吹捧,细细嗅着碗里的佳酿。
“嗯~好酒。”
这两个人就跟提前约好了似的,谁的神情都没有透露出半分不可思议。
“你好像并不诧异,不论是对那个乞丐突然出手的迷药,还是现在我的出现。”
万秋澄略微挑眉,迟迟未动自己跟前儿的酒碗。
“瞧你说的,刚刚若不是我有意配合,你还真以为,就凭那小屁孩儿的三脚猫功夫,也能让我中招?”沈问不以为意,抿了一口酒道。
“这么说,刚刚你是故意的?”万秋澄原本泰然自若,听到此处,神色微微变化。
回想刚才沈问在巷子里的举动,也确实是有些过于愚钝了。
他不是这种人。
“沈问,你就不怕我早已经投奔太子殿下,把你抓来直接交给他处置?你可知,太子如今做梦都想杀你,以立自己的威严。”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在里面,不过这不是赌赢了嘛。”
沈问颇为随意地摊开双手,根本不担心,解释道,“你既没收走我的佩剑,也没取走我的法器,不仅没把我呈给太子爷,甚至还找了这么个破地方——为了掩人耳目。”
“哼,你倒是和五年前一样有意思。”万秋澄轻哼一声。
“承让承让,你不是也和五年前一样的鬼鬼祟祟嘛,这次居然都混到太子爷的身边去了。”
沈问放下陶碗,推手朝他拜了拜,敷衍地奉承两句,忽然想起什么,道,“不过有件事…我本来是有些猜测,却又拿不准,还是得问问你。”
“还有你沈问拿不准的事。”万秋澄依旧是端坐,仰面盯着他。
“嘿哟,你这是什么话。”
沈问故意扭捏作态,见对方不吃这套,又恢复了常色,撤下踩在凳子上的脚,恭敬作揖笑道。
“万大人,我是想问呢,大人昨日送来公孙门主的尸身,应该不是太子爷的意思吧,如果我没猜错,公孙虞其实…没死?”
“何出此言?”
万秋澄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端起面前的酒碗,不紧不慢温吞道。
“看来是猜对了。”
沈问歪过脑袋偷瞄他的表情,嘴角渐渐上扬,“若是太子下手,估计尸体早已躺在城外乱葬岗了,又怎会大张旗鼓送来七门?在我看,他与氓北的关系实在算不上体面,不必多此一举。
既然尸身送来了,定然是有人插手,不巧昨日送棺时沈某就躲在门后,认出了万大人,这两日便琢磨,或许其中有什么猫腻…”
“所以你认为是我救了公孙虞?”
万秋澄端着陶碗接过话茬,不等沈问再说什么就缓缓摇了头。
“既然是潜伏太子身边,我断不会做这种可能暴露身份的事,让公孙虞假死避祸,是太子妃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