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红楼时杨嫂刚好做好饭,老爷子坐在餐桌前等着我,我洗了手在老爷子对面坐下,端起饭碗就开始吃饭。
我刨了几口饭,抬起头夹菜时发现老爷子筷子都没动,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纳闷地问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
老爷子迟疑了一下,问道:“李红有消息了吗?”
没想到老爷子会主动问到李红,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她彻底离开江海了,看样子这回是伤透了心,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老爷子的目光望着我停顿了片刻,突然起身走进书房里,从里面拿出一瓶酒,又找来两个酒杯,分别倒满,递给我一杯,自己端起另外一杯一口喝完。他喝下一杯酒后低头沉吟半天,抬起头看着我说:“对这件事你现在怎么想?”
我想了想,无奈地说:“我觉得你昨天说得也有点道理,李红的性格太刚烈了,太容易走极端,受一点委屈就做出这么强烈的反应,的确是有点可怕。虽然这里面有我们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她自己的性格问题。”
老爷子点点头,表情显得十分欣慰,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说明这几年你的思想日趋成熟。不过后来我也反思过你的话了,我们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利益吗?人活一辈子,总有些利益之外的东西应该好好珍惜,否则我们的生命太干涩了,没有一点水分。在对待李红这件事上,我是有点功利了,明知道她是那样的性格,我还要故意去考验她,这对她来讲是不公平的。这样的悲剧已经在我们家发生过一次,因此我绝不允许历史再次重演,那对我们家的打击更是致命的。”
老爷子的姿态终于没有那么强势了,今天的态度罕见的十分柔软,而且还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在我们这个家庭已经很少出现这样和谐的氛围了。我有点感动,点点头说:“嗯,性格决定命运,大概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昨天我也有点过分,不该故意拿母亲的事来刺激你。”
老爷子的眼睛似乎有点湿润,他低下头掩饰了一下,抓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一口喝干,顿了顿才说:“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小亮啊,爸爸跟你讲,亲人毕竟是亲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人是靠希望活着的,如果没有你和杨洋,我都这把岁数了,我一个糟老头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低下头说:“这事你别说了,我知道是我错了。覃康让我当这个市长助理,不是白给的,很多得罪人的活他都会交给我去办,你还是说说对我以后有什么建议吧。”
老爷子沉吟片刻说:“年初的时候,覃康跟我讲过他的想法,想要提拔你做他的助理,当时我没同意,不希望这么早把你推上前台。”
我好奇地问道:“那这次你怎么又同意了呢?”
老爷子说:“现在的情况比年初又多了许多变化,江海目前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我们再不做出反应,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到那个时候再动手就真的晚了。”
江海的现状确实非常糟糕,先是死了一个副市长,然后公安局局长被人谋杀,市长和市委书记的权力受到极大挑战,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我说:“可是为什么要选择我来当这个尖兵,这可都是给自己树敌的活,现在让我去整人,以后说不定就轮到别人整我了。”
老爷子点点头说:“的确,你现在要干的活确实会给你树立很多敌人,可时事比人强,这次如果不是由你来亲自动手,你在江海如何树立威信?不立威就不足以服众,就算你以后当了市长,照样会陷入覃康如今的处境,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
立威,原来老爷子的目的在这里,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的心里开始打鼓,可是我的性格能胜任吗?
老爷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肃穆地说:“这一次你必须干好,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和痛苦都必须咬牙挺住。成王败寇,这是一条永远的铁律,当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就会发现无论你付出了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时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应该是接老爷子回滨河的车到了。果然,老爷子的秘书走进来,面带微笑说:“老板,我们来接你了,现在可以动身了吗?”
老爷子点点头,从餐桌上端起那只磨砂茶杯,走出大厅,坐上车离开红楼,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满桌子的菜发呆。
上官天骄传给我的语音录音终于下载完了,我打开播放器,将手机放在桌子上认真听了起来。
录音里是老周和上官天骄的对话,主要是上官天骄在提问和诱导,老周在讲他的宏伟蓝图。老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明显是喝多了,舌头不是很利索,但语气里掩饰不住自己的小得意。
我一开始听着是出离的愤怒,这个奸商,从我们与他开始洽谈招商时他就没打算真的将资金投入到江海,只是想玩一把借鸡生蛋的圈套。听着听着我却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从老周的只言片语不难判断出,在他背后不仅有一个洗钱的利益团伙,而且还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目的就是破坏江海的招商引资,让这届政府颜面扫地。
我突然明白了,江海目前经济建设混乱无比的现状,从一开始我们就陷进了一个可怕的阴谋之中。虽然企图改弦易辙的李明山死了,他幕后的老板唐达天也从舞台中心退隐了,但事情并没有因此完结。这是对手一次猛烈的反扑,我一下子意识到,目的仍然是江海这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事情真是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程度,必须阻止他,可是我该怎么办呢?老周倒手卖地虽然无耻,但却并不违法,只要在现行法律许可之内,即便明知道他们要进行这种交易,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他。
我站起来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圈,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想了一会,我走进老爷子的书房,抓起他书桌上的红色专线,拨通了覃康的私人手机。
覃康这会应该也是在家里吃饭,看到这个座机号码马上接起电话,说了声“杨书记好”。想必他手机里存着这部座机的号码,看到来电显示以为是老爷子打的。
我将这个情况向他汇报之后,覃康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意识到事态严重,必须马上想办法阻止他们。
覃康问道:“决不能让他们这样做,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们?”
我想了想说:“我想先去找蒋雨姗谈谈,确认她的态度之后再做决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马上通知银监局,冻结蒋雨姗公司的账户,这样暂时可以防止他们转移资金。”
覃康沉吟片刻说:“这恐怕不行,我们暂时还没有充分的理由冻结人家的账户,而且这样做势必让其他投资商对我们市政府的公信力丧失信心,社会舆论会对我们很不利。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覃康这样想不无道理,政府的公信力一旦丧失,那以后都没办法继续招商引资。我沉吟片刻说:“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市政府马上和市委联合出台政策,凡是市政府审批的土地,在买卖后五年内严禁买卖,凡是在五年内转让土地使用权的企业和个人,都要征收高额转让费和行政罚款。”
覃康大喜,脱口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我看可行,你马上打电话通知两府的秘书长,让他们立即组织人手起草文件。等明天我和孟书记碰过头之后,马上就把这条政策定下来。”
我苦笑着说:“市长大人,两府的秘书长是我能指挥得动的吗,人家职位可都比我高啊。这个电话我看还是你亲自打比较好,显得规格更高一些,他们才会真正重视,要不然我担心他们拖拖拉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