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瑕却只咯咯笑,又把那猫儿拿在手里递给她,王氏伸手一接,觉得轻的很,不由得惊呆了。
杜瑕已经笑的跌回炕上,只是看着她问道:“娘,看我做的好不好?”
王氏却是半晌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举着手中的猫儿翻来覆去的看,满口夸赞,语无伦次。
“老天爷这竟是假的,是你做的?我竟没看出来,活似真的一样,若不是捧在手里,我都不寻思是假的呢,饶是这么看,也活像是真的。真是吓人,老天爷,竟是假的……”
她嘟嘟囔囔好一通真的假的,叫杜瑕越发笑个不停,眼泪都流出来。
如今已是进了十一月,天气渐寒,而杜瑕却是从四、五月就开始研究这羊毛毡玩偶,中间失败了无数次,糟蹋了无数东西,前儿才总算把各色材料都弄齐备了,也染了十几个颜色的羊毛团子,这才动手做了一回。
只是到底没有合适的珠子做眼睛,她便弄了一只在趴着睡觉的猫儿,预备日后慢慢寻找。
若说之前的花式结子外面尚且有雷同,可这等玩意儿确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又是这般活灵活现,王氏略一琢磨,就激动地浑身颤抖。
杜瑕把自己的想法跟王氏说了,直说从原材料的挑选、炮制到工具二次加工、分段打磨,再到制作工艺,都抓在她手里,若是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断断不成,是以这玩偶外面怕是一时半刻仿造不出。
况且这活儿着实看灵性、费工夫,她便不打算做太多,只针对富人买卖,每只的要价都要高起来才好。
她们娘儿俩的绣活都挺一言难尽,若只是一味的打络子、结子赚钱,眼下倒也罢了,可这怎么说也是拼体力的劳动,日后还不得累死?与其等到来日仓促抽身,倒不如现在就早作打算。
王氏原本就不是寻常村妇,自打来了县城之后越发开阔眼界、增长见识,胆子也大起来,听了这些话后就不住点头:“你说得很是。”
她虽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可物以稀为贵还是听说过的。
就好比那市面上的瓜果蔬菜,若是哪年突然大丰收,他们这些买家自然欢喜,可卖家就未必,因为东西多了,价钱自然而然就低下来。这道理换到这些个玩意儿上,还不是一样?
如今两人生了两个壮小子,大的十一岁,小的也有九岁,都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喜人,正直刚毅的脾气也随了牛嫂子,平时都在肉铺帮忙,一家人经营的无比红火。
杜瑕在偷偷打量牛嫂子夫妻二人,牛嫂子也在看她,就笑道:“几个月不见,五丫竟长得这么大了,眼瞧着就是个美人坯子。前儿伤着的地方可好了?还痛不痛?”
杜瑕忙道谢,又乖巧回答:“多谢婶婶记挂,已经好了,不痛了。”
牛嫂子见她口齿清楚,回答的也条理分明,并不像一般庄户人家的孩子那样扭捏,不由得欢喜起来,又满口夸赞:“我就说这是个小伶俐鬼儿,听听这小嘴儿,了不得!果然有个读书的兄弟就是不同,却不像我家里那两个夯货,愣头愣脑,五丫竟像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可人儿疼的。”
说完又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杜瑕的脸蛋,转头跟王氏道:“只是看着还是有些瘦呢,回头我给你送些带肉的筒子骨,你只撒一点盐巴,浓浓的熬出汤来与她喝,再掏了里面的骨髓吃,最是养人,文哥读书累,几次我老远看着竟也瘦削的厉害,也该正经补补。”
杜宝、杜文哥俩每日结伴一起上下学,村内外的人谁不知道,谁没见过?就算不认识的,但凡听点风声也就能立刻分辨出谁是谁:
矮瘦的那个一准是杜文,高壮的就是杜宝,兄弟二人分明才差了不到半岁,冷眼瞧着却跟差出去三四岁似的,恰似柴火棍与小牛犊子一同出入。
王氏不由得十分感激,又微微红着眼圈谢绝:“上回要不是杜大哥帮忙报信儿,还指不定如何呢!哪里还能白要你们的东西,且就算拿回去,也,也未必能到了我们身上……”
到底做晚辈的不能随意挑长辈的不是,王氏能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殊为难得,最后声音便微弱的几不可闻。
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还不知道谁?
牛嫂子原就爱王氏为人正直老实,听到这里不由得又触动肝肠,愤愤道:“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我说断不该这般偏心!难不成文哥儿就不是他们的孙子?听说书还读的那样好,日后说不住就要有大出息呢!”
她这话真心实意,王氏和杜瑕听了也十分难受,在外面赶车的杜有财也隐约听到几句,只装聋子。
到底是旁人的家务事,他们再看不过去,又能怎么样呢?
牛嫂子家中开着肉铺,一月几次给城中数家酒楼、点心铺子供应,这回也是收账加送货,因此进城之后就跟王氏母女分开,又约好申时二刻在此相会。
王氏和杜瑕跟他们道了谢,便要先去针线、杂货铺子里把做好的针线活儿卖了,然后再去店里与杜河见面。
几个大人兀自道别,杜瑕却打从进城那一刻起就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万没想到小小县城便已经如此繁华!
街道并不算很宽阔,可两旁店铺林立,又有无数摊子挤得密密麻麻,还有好些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走街串巷,边走边发出各种花式叫卖。
眼下也才刚出了太阳没多久,但街上已经很热闹,空气中充斥着食物的香气,路过的摊位、铺面都忙碌不已,时不时还有人冲着过往行人大声招呼:
“软羊面,软羊面,热腾腾的软羊面~”
“白肉胡饼、猪胰胡饼、和菜饼~!喷香的芝麻~!”
“好大好白的灌浆馒头,小娘子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