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寂,勇安侯初初从宫里回府,他进了书房抖落了满身的风雪,扫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赵斯年,目光微沉,“这些日子,为父也得了不少消息,看来是有人在争对侯府,你可有眉目了?”
赵斯年捏着手中的纸条,神色里闪过一丝寒意,“父亲,封家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春闱之后封大公子进朝堂,依官家的意思,到时候必然会重用,咱们须得尽快有所行动了。”
这纸条是他回府的时候从老位置摸出来的!先前写了他母亲的名字,他母亲便去了,后来写了勇安侯府嫡长子,孩子便出了事,如今这上头写了他父亲的名字!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难不成真的是要替她报仇?
勇安侯略显疲惫的坐在碳盆边烤着火,抬手端了盏茶吹了吹,语重心长,“这些事看似与封家无关,但事或许都是你那世子妃而起,事已至此,你也推不开责任,如今既然得官家看重,让你来接管,你明日就去。”
赵斯年坐在轮椅上,捏着笔默了片刻,“父亲,官家此举,或许有别的用心,璟王再怎么说也是他嫡亲的胞弟,如今将他的权削了个干净,官家难道真的就打算将璟王一直打压下去?”
勇安侯冷笑道:“看似官家是防着他,实则是在护着他,将我们勇安侯府推入了火坑,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父子二人,你须得更加谨慎才是,如今荣王殿下年岁尚小,好在皇后娘娘深明大义。”
赵斯年微微颌首,“儿子明白。”
“你能明白就最好,对了,那容小娘什么时候生?”勇安侯摩擦着指尖的玉板指,浑浊的眼微眯了眯,脸上的沟壑与疲惫将他衬得很是苍老,连着曾经的意气也一并被削减了个干净。
“快了,再过两个多月就该生了,只是……只是如今她胎位不正,若如今不加以调理,怕是要难产了,父亲,我……”
勇安侯冷冷的凝着他,“所以你就去了封家,求了魏小神医!”
“是,儿子也是没有办法了,那毕竟是我的孩子,父亲,我怎能置之不理?”他紧了紧拳头,抬头瞧着勇安侯。
勇安侯捏着茶盏,眯了眯眼,“孩子若是顺不出来,就从肚子里取出来,许多事情你应该明白,都是因她而起!纵然是平安生了孩子,这个女人,也万万留不得。”
其实在侯府里好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没想到会这样严重!这容小娘与他先夫人本就是远房的亲戚,若是有个什么事情,也必然是二人相互的撺掇,才造成了如此困局!
赵斯年错愕的瞧着他,“父亲!我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她是我的妻,怀着我的孩子,如今就要生了,去母留子,我做不出来!我已经去求了,必然会想法子保月容平安。”
“混帐东西!区区一个妾室,算你哪门子的妻!当初为父费尽心机将封家嫡女替你娶了回来,可你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混帐事!勇安侯府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以为是旁人之失不成?我告诉你,这个女人你若是再留下来,你就等着勇安侯府灭个干净!”
勇安侯得要吐血,瞪着这不成器的儿子,“如今勇安侯府成了什么样子了,你还有心思溺在儿女情长里?做为男人,当有责任有担当,可这样的担当,该是天下事!如今你宿在脂粉堆里,成何体统!”
赵斯年也不忍了,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父亲!母亲在牢里是被你派了人毒死的!母亲死了,他们还是穷追猛打不愿放过侯府,既如此,那就看看到底是封家更胜一畴,还是我勇安侯府更胜一畴!我自问对她无愧!但封家如此咄咄逼人,我必不会再心慈手软。”
勇安侯想起死在牢里的妻子,又想起她死后侯府里的那一场火,一时心如刀绞,“无知小儿!你在朝堂也有近三年的光景了。如今竟然还看不透!勇安侯府能走到今日,凭的可不是一腔怒火!你好生反省反省!”
他拂袖而去,赵斯年缓缓的坐了回去,在外头听着的侯月容紧了紧食盒子,一抬头撞进了勇安侯那幽深的眼神里,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食盒险些摔了,“侯……侯爷。”
勇安侯冷哼了两声,低头看了眼隆起的肚子,“夜色深了,你大着肚子,以后就不要来书房了。”
“多谢侯爷,妾身记下了。”她听着先前的那些话战战兢兢的。
勇安侯点了点头,抬步越过她,她瞧着勇安侯的背影咬了咬牙,“妾身知道侯爷是想拿妾身去给封家一个交待,可妾身这些年对姐姐一直照顾有加,从未有过半分的不敬,侯爷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些都不过是封家试探勇安侯府的一个借口!”www。
“你倒是心思细。”勇安侯瞥了她一眼,侯月容这个女人,当初先夫人带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喜欢,这个女人的眼睛不干净,心里藏了太多的诡计,就连后来抬了妾,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儿子碰了她,这样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他是半点也瞧不上,但碍于先夫人坚持,也就由着她去了,如今酿下大祸!
或许他夫人也不知道,有一天她会栽在这个远房丫头的手里,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妾身只是一个女人,人微言轻的,妾身又能做些什么出来?侯爷,妾身在府里的这些年,在府里从不敢有半分逾矩,如今侯爷若要杀我泄恨,我也认了,若是妾身能凭一已之力护住侯府,妾身心甘情愿,只有一点,万望侯爷善待妾身的孩子。”
她垂眸抚着肚子,眉目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加之那单薄的身形,一时我见犹怜。
勇安侯凝着她冷笑道:“在本侯面前,收起你这一套,世子妃当初在侯府发生了什么,你别以本侯不知道,若今日当真杀了你泄恨,也无伤大雅,但眼下念在你腹中还有孩子,你好自为之。”
侯月容瞧着走远的勇安侯,她猛的松了一口气,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忐忑不安的小声道:“小娘,咱们……”
侯月容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性情越发的暴躁,“我如今是世子亲唤的大娘子!你喊的哪门子的小娘!不懂规矩的丫头,滚下去领了罚再来。”
丫鬟吓得一个她哆嗦跪了地,“奴婢一时嘴贱说错了话,大娘子恕罪。”
侯月容厌恶的扫了她一眼,“滚下去,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丫鬟见状连滚带爬的走了,她拎着食盒进了书房,却见赵斯年正坐在桌案前发怔,连她走近了都不知道,细看之下侯月容顿时崩溃了,她紧了紧手中的盒子,哽咽着道:“我说世子今儿怎么没来我那儿呢,原是在这儿陪着姐姐。”
赵斯年见她的点心盘子要落在画上了,一抬手便将画收了起来,“你不在院里好生歇息,你来做什么。”
“妾身……妾身见夜深了,捏心你饿着。”她柔若无骨的手伸过去,赵斯年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触碰。
“以后没事,不要来书房了。”他将画收了起来,细细的藏进了盒子里。
抬手间那一张纸条忽的飘了出来,她捏起那纸条呼吸一窒,“你……又收到这东西了?这定然是有人在恶作剧。”呵,勇安侯不是想让她死吗?无论这写纸条的人是谁,只要勇安侯死了,她的性命便算是保住了。
赵斯年接过那纸条,沉声道:“恶作剧?先前那几张纸条后头发生了些什么,想必你也清楚,如今那人竟妄想对我父亲下手,呵,我父颇得圣恩,怎会由着旁人来害他!”
侯月容见状附和道:“世子说的是,侯爷是何等人,当初陪着先帝征战的时候,那起子小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世子放宽心就是了,不过,这写纸条的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对这府里的事情知道的这样清楚,还是要查清楚才好。”
赵斯年凝着上头的字迹,目光深沉,“这字迹与她的一模一样!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