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对权柄的渴望是瞒不住人的,潞王李豫对此无法理解:在他看来,他的妻子依靠他就可以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不需要再做别的事情了。她对权力的渴望,乃是出自于对他的不信任。
对苏绮而言,依附于李豫的生活的确轻松优渥,但她总感到不满足。譬如在潞州开办女学,譬如在灾荒中赈济流民,这些李豫都可以帮她做到,但他的理由是“阿绮是我的妻子”,而不是“阿绮做的是对的”。
他愿意宠着她,愿意包容她,却无法认同她,与她在精神上达到共鸣。
一如原著中两人渐行渐远,两个秉持着不同观念的灵魂或许可以相爱,却始终无法相知。当双方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龃龉自然而然地发生。
在苏绮怀孕期间,李豫开始宠爱后宅里那些柔媚可爱的女子,纵然心头记挂着的永远是妻子,在他的观念中,能独宠妻子数年已是难得的忠贞了。他是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习惯被人顺从,而不是顺从别人的生活。
他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打磨掉苏绮的棱角,使她成为理想中妻子的模样。但苏绮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感谢濮阳那十年的教导,她没有选择原著中“刚极易折,强极则辱”的做法,而是在生下儿子后,整合手中力量——李豫曾将潞王府一般势力亲手交给她,想要收回时已经迟了。
她耐心十足,抓住李豫每一次因心软而露出的破绽,一步一步占据优势地位。几年后,潞王夫妻已势同水火,苏绮也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做她一直想做的事。
那些事情如此困难,以至于苏绮步履维艰,但她从未放弃。她的进展缓慢到李豫误以为她已放弃了那些狂妄的想法,夫妻二人暂时和好,生下了他们的小女儿——只要苏绮愿意稍一低头,李豫一眼都不愿意都看别的后宅女子一眼。
体弱的天华帝驾崩,比原著中晚了十多年,潞王即位,潞王妃被册封为皇后。放松了警惕的李豫没有意识到苏绮已将势力悄然延伸到朝堂之上,她最有力的帮手周初蕾逐渐成长,隐隐有上官婉儿之势。
以宦官和投机者为主要成员的“后党”遍布朝廷上下,朝廷的“中流砥柱”们连续弹劾皇后,鼓动废后。李豫本可一纸诏书废后,可他终究舍不得;正如苏绮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他毙于掌下,但她也舍不得。
这种微妙的态势下,苏绮耗费将近二十年时间慢慢布局,在民间大量开办女学,鼓励工商,开启民智。到李豫驾崩时,她已成了朝廷诸公笔端的妖妃奸后,却也在民间拥有非同寻常的威望。
太子即位,苏绮母后临朝听政,更是加深了对权柄的掌控,周初蕾公然现身朝堂之上参与议政。苏太后甚至开办女科举,吸收女性进入官僚系统——这几乎触到了整个世界的逆鳞。
皇帝相信父亲与大儒们的说法,视母亲为武后再世,一心防范着她和她的新政。
母子相争,苏绮一时心软,还政于小皇帝,唯一的要求便是请他将新政继续下去。但很快,初握权柄的小皇帝体味到了权力的美味,他恐惧着强力的母亲,害怕她有一日夺回权柄,于是他决定剪除母亲的羽翼。
女相周初蕾惨死狱中,苏太后亲自选拔的女官们或遭放逐,或遭贬斥。一时间风声鹤唳,苏太后终于意识到若她再让,这世上女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比她掌权之前更悲惨凄苦。
于是苏太后发动政变,软禁小皇帝,自立为女皇。为保证新政能够延续下去,立女儿为皇太女,以雷霆手段消灭反对的声音,新政以前所未有的顺利推行下去。
濮阳看完,神色复杂地凝视她,没有丝毫怀疑故事的真实性——那本就是她创造的世界,冥冥中与她有所联系,真是再正常不过了。过了很久他才叹口气:“别难过,这是阿绮的选择,她没有后悔不是么?”
是了,这一次苏绮并没有后悔。生命走到尽头之时,她回顾自己的一生,对女儿道:“在我小时候,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甚至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都还以为与你父亲的爱情便是全部。”
直到她那惊鸿一现的堂姐将她从美梦中惊醒,她才记起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不敢保证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的,但她敢说,现在这个国家比先前更好——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越来越少,蒙昧又凄惨的女性越来越少,男性亦因此而获益。
她甚至在去世前为那个国家留下了君主立宪制度的种子,在合适的时机,便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也许那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要经历更多的阵痛和流血死亡,但最终出生的,会是一个崭新的、更好的世界。
濮阳明白苏嘉的心结在哪里,抱住她柔声安抚:“那个世界早已脱离你的掌控,你不要自责。阿绮和初蕾都过得很幸福。”
有人猜测寡居的苏太后失去了丈夫,纵风光无限又该是如何凄凉。而身为女帝的苏绮与亲子反目,又该是何等失败。可是,有谁规定女子的幸福就一定系于丈夫、儿子身上?心怀天下的人,从来不会囿于短暂而脆弱的情感。
这一点,反而是苏嘉没有看透,她仍在为苏绮与周初蕾难过,直到被濮阳点醒。
见她仍是目光黯淡,他飞快地在她脖颈上啃一口,在她惊呼中低笑:“可是又害怕我记起自己不是真正的人?”他是她的造物,上一次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灰若死,几乎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注视着她,坚定而温柔地道:“我与那个濮阳已是两个人了。脱离那个世界之后,我不会再一生都是悲剧。因为这一次,濮阳爱上的人,是你。”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