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都觉得自己没错——在李克用看来,我让谁当节度使是我的权力。李存孝则认为李克用有功不赏,肥水流向外人田——是以,谁也不肯低头。
如果说家庭关系糟糕是内忧的话,那幽、赵、魏、云、汴五镇联合兴兵讨伐他就是外患了。先是幽、赵发兵15万讨伐他的亲家——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搞得他亲自带兵增援才救下来。叱日岭一战,阵亡健儿两万余人!多是他累年来调教的精兵,痛哉!
接着又是朱全忠北犯昭义,汴人的旗帜已经插到了淇水岸边。
能不急吗!
上个月,幽州军又对云代二州发动大规模西侵,几乎把这一片当成了后花园,动不动就来打秋风。抄略牛羊,掠夺子女。北地胡汉百姓为“青天子”出丁出粮,李克用却不能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屡遭燕人扫荡。
各部落对李克用的意见越来越大!
李克用对河朔诸镇的怨气也迅速水涨船高——从来只有他抢别人的,如今却被别人抢!故而此番领兵北巡击退幽州贼后,他没急着回太原,在东受降城顿兵住了下来——召见蕃部首领,慰问汉人耆老,操练兵马。试图向百姓证明,他依然是强大的,跟他混是正确的。
凡此种种,让李克用愁死了。这不禁让他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如朱温那厮所说,压根就不是当诸侯的料——窃据河东,只会荼毒无穷……
“唉。”又是一声叹息,李克用轻轻哼起了牧歌。若不是军务缠身,真想去金城镇老家看看啊。
“司徒何必灰心?”都押牙、检校左仆射盖寓端着一盘烤羊肉走了过来。
“某不吃。”李克用兴致不是很好,食髓乏味。
岳父的抗压能力,比起朱温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盖寓熟悉李克用的性子,知道开解不了,当下也就不废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两个圆筒:“进奏院新报,昨天晚上刚送到东受降城,其中有郡主家书。”
闻言,李克用一把夺了过去,好像那圆筒里装着什么珍宝一样。
“久不通信,至思至念。”
“闻叱日岭之战,族人罹难伤残不在少。又听燕人略代北,汴贼犯泽潞。女甚悲!乃于唐宫远衔哀诚,切切。”
“女在京兆无所不福。圣人私我,左右敬我,中外官尊我。阿耶可宽心,宽心。女观圣人言行,外宽内深,剑戟森森。内戮寺人,于外杀岐邠贼两万人,刺面剁趾苦役之。根基初固,威权自专,须不可轻之。其心亲晋而忌汴,可为良婿。使得久之,父复何忧!”
“女观朝廷臣,果如阿耶所言,除太尉寥寥之人,大略首鼠两端,蝇营狗苟之辈……”
“累年征集,军事不绝,河东虚弱矣。而关中人气昭苏。男耕女织,桑麦青青。贫者授田,富豪催课。入关附圣人流氓者,不计其数。日积月累,可称富庶矣。阿耶宜罢兵休战,还民生产。仓廪足,百姓晏然,则以河东军势,汴贼岂为敌手哉!”
“圣人欲取同州,虑河中猜忌,言于女——将输太原粮五万石。”
“竹不胜书,伏惟保重。谨表寸心,希垂尺素。景福元年某月某日,女吾思顿首再拜大人。”
——就完了?李克用摸着粗糙的嘴巴,有些不尽兴,逮着信反复读了好几遍。
瞧着李克用老脸一片灿烂,得意之色毫不掩饰,盖寓擦了擦嘴边的油:“司徒何故喜悦?”
“都是某那好女婿。”李克用颠颠的坐了起来,将盖寓手中木盘端过来,抽出匕首切羊肉大口吃起来:“小看他了啊,大杀寺人,连平三藩,自领政权。”
还说要送太原五万石粮以解燃眉。虽不多,但除了这个女婿送,还有人肯帮忙吗?女、婿琴瑟和鸣要能继续保持,姑娘就嫁对人了,往后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信中最后一句话的暗示,他当然明白——好女婿想收复同州,但担心结怨蒲、陕两镇,想找他代为出面,不然跑去跟他闺女说这事干什么。
这事也只能找他了。自打与王重荣并力攻黄巢以来,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王重荣被部下所杀后,其兄弟王重盈自陕州还蒲州接任河中帅位,陕镇则由其子王拱主持大局。总的看来,王氏的势力挺强。故而,原本他也是打算将朱邪吾思嫁给王重荣的儿子王珂,然后为长子李落落求取王重盈之女,以强化两家同盟。不过后来一权衡,选择了朝廷。
现在女婿盯上了同州,家门口的事,王重盈他们能不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