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长生殿’,萧童一袭碧衣,守在明月榻旁,素手执书,懒散的翻下了几页,但却都甚觉无聊的扔下。
今日从‘御花园’内回殿之后,李公公前来传过两次话,大概就是贤妃因连日事端心神不宁,在听闻后花如萧之事后竟对花美人大大出手,并要将花如萧撵出宫外,随意找了叫花子许配,此生不得回宫。
刚听到此言,萧童确实惊讶万分,不想贤妃竟已做到如此地步,于是便吩咐李公公暗中保护花美人,待她禀明娘娘之后再做定夺,却不想一进宫便遇见如月姐姐,只见她行色匆匆的将三本书册塞进她怀中,只道是小姐所要之物,并嘱咐一定收好,切莫让皇上发现,否则后果不堪。只因这些书乃是她所盗。
萧童低声叹息,望着手中的书册,实在不知此书上究竟写些什么,何为符咒?又何双玉合壁?无奈又抓起另一本书册,竟是一章‘七星连珠’的天文图案,且图案下面记载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话,如观测星象,时空之门云云,让萧童一时之间觉得眼前恍惚,这些此对于她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她曾问如月姐姐这些书从何而盗,但是如月却只字不提,只道她终有办法,因曾见帝王反复观阅此书,平日里也只收藏在一个地方,故而知晓,且让小姐速速阅完,还之于她。
萧童望着手中的三本书册,又拿起了第三本翻阅,但却又是一声叹息,这书一本比一本古怪,第三本竟都是诗词,她对女红、书画皆是不通,于是只能愤愤然的丢下,沉闷的托着脑袋凝望着窗外,在瞥见那些忙碌的工匠之时,又是一阵烦躁的拧紧秀眉。还有七日了……
明月在床榻上小寐,听闻萧童两声叹息,嘴角不禁浅笑,微微睁开双眼,转首望了一眼蹲坐地毯上的萧童,叹息着起身,柔声道:“萧童今日有烦心之事?”
萧童愣怔,忙转首望向明月,而后赶忙起身拿起软垫放在床沿,又将明月身前的棉被掖好,这才道:“小姐何时醒的?”,怎么她都没听到声响?
“有些时候了,一直听着你叹气……”明月倚靠在床沿上,眸光瞥向白色狐裘地毯上的三本封面奇特的书籍,沉思道:“那是什么?”
萧童笑着将书册捡起,但却拧着秀眉道:“奴婢也不知晓这是什么,是如月姐姐要奴婢带给小姐的,据说这些应当是小姐所要的东西,她曾时常见到帝王阅读此书,且总是藏在一个地方,所以今日带来给小姐,也嘱咐小姐速速看完,不能让皇上发现。”
明月的眉宇一动,心头顿时升起一股难掩的混乱,她伸手接过其中一本,随手翻开,竟是天文观测与二十八星宿奇相,并且记载了大量关于鬼神、六道、因果之说,更有甚者,甚至记载了少许关乎‘时空之门’的种种。
心头隐隐不安,古时何来这样的书册?她忙拿起第二本,却见上面画了众多符咒,眸光流转,终在其中一章上找到了一幅写着‘逆天轮回’字样的符咒,心一跳,双眸看向下面的文字,却是记载的简单至及:“天测星象,七星连珠之日,午时焚之,口念请令,即可招回后世英灵”
秀眉拧紧,素手翻阅下一页,却愕然发觉已被人撕去,虽然还遗留只字片语,却拼凑不出其中的含义,书页内残存的字迹只剩下‘解铃之人’四字。
心头莫名发慌,再向下翻阅,却都是记载其他符咒的笔记,章张完整,但却惟独缺少了‘逆天轮回’这一章。
“小姐,怎么了?”萧童望着明月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担心的问道,然,明月却若闻所未闻一般,拿起第三本书,胡乱翻了几张,却章章都是诗词歌赋,刚想扔下,却无意中瞥到了一句:
银床淅沥青梧老,瀄粉秋蛩归。采香行处蹙连线,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这字迹……明月的秀眉拧得更紧,双眸凝视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恍然间只觉熟悉,却又并非太祖的字迹,少许,她睁大双眸,忽而想起那日在‘凝雪宫’被自己烧毁的一联词句:“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以为繁华是尽头,醉拍栏杆,而今终得愁滋味,往事具往矣……”
“他……”明月疑惑的呢喃,而后又翻阅了前几章,却又见字迹不同,完全是太祖皇帝的笔法,明月轻扫了一眼,大概都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之类的词句。
于是轻合上,却又在第一章看到了一副对联:
风裹寒丛,雾压苍松。隆冬时、雪舞长空。千秋梦醉,万里魂通。叹幽情深,诗情重,盛情浓。
茫茫水色,淡淡山容。极天处、杳杳飞鸿。一番心事,几许萍踪。爱腊梅黄,萼梅绿,刺梅红。
明月的瞳孔猛的一收,耳边突然传来那似乎来自遥远天际的低沉声音:“风裹寒丛,雾压苍松。隆冬时、雪舞长空……”,顿时心神一凛,胸口一片郁积,不觉将那本书如同灼手的火焰一般丢下……
怎么会同那日的梦境中的词句一模一样?御旭……御旭……明月的脑中不禁有些混乱,不明为何每一次想到这个名字,自己的灵魂就好象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样,挣扎不了又不愿妥协,似乎永远都只能在捆绑中进退两难?
深吸气,明月的心不觉有些泛凉,她失神的望着手边的那三本书册,许久,才如梦如醒一般的道:“萧童,让如月告诉我,这些书究竟是从何而来……”
萧童从被明月那失神的面容中回神,忙站起身,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忙道:“小姐,奴婢问了,可是如月姐姐不肯说,也要奴婢转告小姐不要问。”
明月的秀眉渐渐松开,道是也没有半点为难之意,只是将属于递到萧童面前,道:“那你现在就还给她,告诉她这些书对我没有丝毫作用,让她还回去吧。”,而后在萧童疑惑接过之时,却浅笑道:“注意她的动向,我要知道她要还到哪里去……”
萧童一怔,而后随即了然,点了点首,道:“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而后便将书册藏于内袖,匆匆走出寝殿,向‘未央殿’走去……
不觉黄昏到,夕阳红似血。
明月一身素洁寝袍,长立窗沿前,眸光凝视花园中央那座十丈高台,萧蔷花开似血浓,映赤美目,心头一阵烦乱,不禁轻锁娥黛……
素手紧捏窗前花雕,天色渐暗,却不见帝王回寝宫,并且今日应允自己的秦公公也未曾回话,明月抬首望了一眼天色,轻敛长睫,松开手,关上窗子,心头有些空落的走向御案前,望着今晨已被侍女整理好的奏章。
深吸一口气,随意蹲坐在案前,轻捋长袖,执起磨石,在砚台内倒上少许水墨,轻轻的磨了起来,但随即却又笑话自己的行为来,素手捏着磨石头,轻巧放下,随手拿了一本奏章打开,却都是一些关乎民生的事宜,另她有些生厌。
却又觉无事可做,只能百无聊赖的翻阅着其他的奏章,在瞥见丞相欧阳迟的明黄奏本之时,明月的秀眉微动,伸手抽过,一打开,便见帝王已经批阅过,正是关于上官忠被贬官之后,如何处置贤妃上官婉儿之事,明月细细看下,却有些失笑欧阳迟的真小人假君子的言语,他竟在奏章上大夸上官婉儿品性贤良,稳婉淑德,道他愿与百官同请圣上不予追究上官婉儿身为上官忠之女的联系。
轻笑,好一个老狐狸欧阳迟。明月的眸光不禁瞥向帝王赤色朱砂批阅的字迹,仅有寥寥几字:“准卿所奏”,不仅并未称赞欧阳迟的大度行德,更为对上官氏一事做任何表态。
抿唇,明月合上奏章,垂下眼睑,却又在殿外有少许响动之时抬睫,仿若心有所盼望,但却只是几名侍女推门而进,将饭菜端进寝殿,并嘱咐一些萧童要她多吃些的话语,少许,几人便又匆匆离开……
明月起身,望着桌台前的菜色,虽然丰盛依旧,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所做,但今日她却竟觉毫无胃口。
若有所思的推开殿门,抬眼望去,‘吣心宫’悠远长延,所有的殿内都已燃上烛火,金碧辉煌之间却更显冷清。长睫轻动,素手紧握着门边,而后无奈关上……
夜半,红烛燃尽,蜡泪成滴,明月心头一紧,从梦中醒来,但睁眼之时,却依旧一室清冷,隐约间闻到几许淡然的龙涎香,却又恍若是刚才梦中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