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撅起了嘴,重重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雪荼靡欲言又止,担忧地看了江晨一眼,微微叹息,也跟着走出门去。
众人纷纷离开,房内很快恢复了清静。
江晨打了个呵欠,准备睡个回笼觉,冷不丁听到一个清脆的嗓音在旁边响起:“你昨天做噩梦了?”
江晨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定睛瞧去,发现希宁还站在屋中,螓首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清澈的眸子,正用视线上方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自己。
“你怎么没走?”江晨嘴唇微动,发出低哑的声音。
他心里暗想,这丫头该不会是想趁本少侠虚弱时偷袭我吧?
尽管他现在全身乏力,不过灵台识海却饱满得很,随时可以发动神通。谁若以为他此时软弱可欺,那就打错了算盘!
希宁怔怔地站在门边,靠着墙壁,似乎心事重重。
“我昨夜看到了你的梦境……”
“哦?”江晨抬了抬脑袋。
“我看到了满城的火焰,无辜者的哭泣,黑夜里的杀戮,浑身染血的复仇者,还有……你在地狱里的忏悔。”希宁微昂起头,几缕秀发掠过眼帘,眼神朦胧地扫过江晨。
“诶,我做过这种梦?”江晨半信半疑。
他喉咙干涩,嗓音模糊,希宁却听懂了他的言语,点点头道:“是的,我都看见了。地狱里的酷刑不好过吧!你既然预料到有这一天,为何偏要往绝路上越走越远?只要你愿意回头……”
“你在为我指点迷津?”江晨的嘴唇翘了翘,形成一个冷漠的笑容。
希宁抬起头来,瞳光映着晨辉,显出复杂的神色。
她轻咬下唇,斟酌了言语,才道:“你没有胜算的……你良知未泯,骗不了你自己。你的良心会在夜里拷问你,那愧疚会越积越深,直到淹没你的理智,让你彻底崩溃!”
“呵呵,想不到啊,原来你也这么关心我的。”江晨笑容在昏暗中冰冷绽放,他嘴唇没有动,但希宁的神通能够直接听到他的心声,“不错,我的确梦到了地狱,那些可怜卑微的罪人在里面受苦。但那又如何?释浮屠教了你一些浅薄荒谬、狗屁不通的佛理,你就想来感化我?可笑!你回去问问释浮屠吧,如果九幽之下真有十八层地狱,他是不是该第一个下去?而你们这些无知愚昧的蠢材,是不是应该跟他一起陪葬?”
希宁脸上的血色消褪了许多,静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想劝你的,是我自己的道理,跟浮屠教主无关。”
“不是靠着释浮屠的威风,你又凭什么站在我面前说教?”江晨面色清冷,目光凛寒。
“我是为了……”希宁欲言又止。
她低下头,在朝阳下面现柔和的神色,仿佛在回忆美好往事。
许久,她轻声道,“从小,平安叔叔就教过我,要心怀仁慈……”
江晨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打断:“浮屠教的伪善,我早就领教过了。释浮屠的鹰犬爪牙个个都该死,张平安当然也该死。他说的道理狗屁不通,你给我闭嘴。”
希宁娇躯颤抖,凄楚地望着江晨冷漠的表情,颤声道:“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你要复仇,有你的理由,但我是无辜的,你知道吗?你只是为了泄愤,就毁掉了我的一生!”
“难道你们就没有毁了莪的全部?”
江晨眼前飘现出那日希宁城的大火、晨曦废墟里的黑色灰烬,不由血气上涌,双手不自觉地捏紧拳头,从心脏传来一股剧烈疼痛。
他知道不妥,虚弱的身体需要休养,支撑不住自己的怒火,忙深呼吸一口,在心中冷冷说道,“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绝不会后悔!如果你觉得这是罪孽,那是你的事情,我走我的路,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给我趁早滚蛋!”
希宁攥着衣角,手指发力颤抖。
等听完江晨一句话,她的指头已经有些发青了。
她不仅听见了江晨的冷漠拒绝,并且更进一步,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那阵心脏撕裂般的痛楚,以及对浮屠教的刻骨憎恨。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心绪,低声模糊地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声音极细,如一阵微风擦过身边,江晨都怀疑是自己的幻听。
他望着希宁转身离去的背影,悻悻地想:“释浮屠的徒子徒孙,哪来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躺回床上,江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神思纷杂,心悸难安。
模模糊糊地,晨曦那些人儿鲜活的面容一个个浮现在眼前,搅得他双目酸痛,头昏脑胀。
心痛如绞,怨恨滔天。
宿城鬼界,能否再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