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远。”
芦少春隔着轿子朝外面淡淡地问了一声,其后便听一人在外面答道:“回禀府尊,照着安吉县所报,当还有五六里便能到案发地了。”
他是湖州知府,若无天大的事发生,那便是死也得死在治所,可好巧不巧,竟然真闹出了天大的事。
堂堂刑部尚书在南下查案的途中居然遭了匪徒袭击,一行百余号人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荒郊野地之中。
如此情形,他自也便有了离开治所的理由。
“再说一遍,此番事关重大,各人若不想莫名其妙丢了性命,那便得依着按本府之命行事。”
“府尊放心,这些咱都交代过了,您说往东绝没有一人往西,只是”
“嗯?”
待听轿外之人似还心存疑虑,芦少春仅只淡淡地一声那人便赶忙解释了起来。
“府尊,不是属下疑了您的决断,只是这案子发的蹊跷,死的又是那么大的官,咱实在没必要把好手往这磨眼里伸啊。”
好手?
这两字入耳,芦少春心里不由一阵苦笑。
案子是发在安吉境内的,他身为湖州知府亲身前来自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有避事之心却也可以等安吉知县查上一阵再掺和进来。
到了那时,该踩的坑已然被安吉知县踩完,局面大抵也已渐明,他虽不见得能获了多大功劳,可也能避免许多不可预测的危险。
依着他多年的为官经验来说,此法才应是一个合格知府应该做出的。
只是
他已然没了求稳的资格啊。
去年鞑子来袭,不过二三月的功夫便从北直隶一路杀到了湖州,芦少春思量数番还是觉得大明当是没了指望,再加上自弘光临朝之后江南势力遭了数番打击,两相叠加之下,他便果断往鞑子那里送了降表。
对此,他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所谓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雠。
弘光既然一门心思用阉党打压江南士绅,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奉那个昏聩的朝廷?
更何况那一阵南直隶所辖各州县皆是望风而降,也非他一人动了此等心思。
这般情形之下,芦少春自然也就降得心安理得了。
可谁曾想,又只二三月功夫情势却骤然巨变。
那個被昏君关起来的“假太子”不但守住了应天,更还天马行空的用水师将无往不利的鞑子打了个落花流水,似乎那个脆弱不堪的朝廷竟就又有了据江而守的资本。
老实讲,那一阵子芦少春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这一悔不但是因为自己压错了宝,从而使自己的仕途断绝,更是因为错过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他不过只是寻常出身,凭着自己的努力中了进士,又凭着敏锐的洞察在数次政争之中提前站到了胜利者一边,如此才一步步拔到了这知府的位置上。
以此等能力,他又如何看不出得到朱慈烺看重之后会有怎样的际遇?
错过这等机会他又怎不后悔?
天无绝人之路!
就当芦少春一面等待接任者到来,一面打点行装准备归乡时,阮大铖被盗匪袭杀的消息却突然传了过来,而这个念头便于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若换旁人在此,对于这等大案必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但他却在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凭着威逼利诱在府衙中拢了一批得力人手星夜往案发之地而来。
对于他的这等表现,手下人自然多有不解,但多年积威之下却也未曾多问什么。
若非此时即将到达案发之地,说不得连那轿外之人也会一直将这疑问压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