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明珠失子流产的黯然离场,太皇太后被马踩肩的重伤,让原本一场欢天喜地的“乌查之宴”,再也吃不下去了。
夜深了,宴散了,整个东苑似乎都笼罩在一片愁风苦雨之中。
发生这样的事情,于国于人,都是大事。
除了礼部官员前去安置好北狄使者之外,大晏的一众王公大臣们都没有就寝,纷纷集在松涛院的外室,恭恭敬敬等待里头的消息。
夏初七进入内室已有盏茶的工夫。
与她一同去为太皇太后诊治的张大医出来了,只说太皇太后伤及内腑,七小姐为她施针之后,人已经缓过来了,内脏出血也已止住,他与七小姐在里头商议了一个治疗的方子,他出来开方子并负责煎药的,太皇太后把七小姐单独留下叙话了,并且带话说,让陛下和臣工们都各自散去休憩,不必候在外头。
外室的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有人感激上苍垂怜,幸得太皇太后无事,有人感叹那夏七小姐原来是华伦在世,先前在校场上看她没弄几下,太后便不吐血了,如今银针一施,竟是让太后缓了过来。可是,虽然张太医说老祖宗让人回去休息,可她老人家药还没喝,人也未见,安也未请,忠还未表,谁敢这样下去睡大觉?
“众位爱卿!”一直负着双手走来走去的赵绵泽,看一眼长吁短叹的众人,大抵觉得人太多把空气吸得稀薄了不舒服,叹了一口气,“太皇太后素来宽厚,最是不忍臣工跟着忧心。她老人家既有懿旨下来,便是体恤你等。如此,都不必在此逗留,自去吧。”
“陛下,太皇太后大慈,最是体恤下情。可她老人家金尊玉贵有损,我等自然应当留下尽孝!”众人纷纷表达应把“尽孝进行到底”。吏部尚书吕华铭的奏禀,尤其有孝子贤孙的风貌。可他唇角上,若仔细一辩,却隐隐可见一丝喜气。
没错,是喜气。
要知道,乌兰明珠先前宠冠后宫人人皆知,而吕家的女儿吕绣从东宫时起便跟着赵绵泽,不仅肚子许久不见消息,赵绵泽也甚少踏入她宫中,可他那女儿却不是一个爱争宠的,愣是让他操碎了心。当夏初七说恭喜时,闻听乌兰明珠怀孕,他和那些有闺女有孙女入宫的臣子,心里都是凉的,可再一声“节哀”,却是他们石头落地。
“爱卿们今日都受了累,不必再拘礼。再且,人都堵在这里,也扰了太皇太后静养。”
赵绵泽唇角温和的笑意与平常并无不同,可声音里却有了一分凉意。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很少见到他这般不耐烦的表情,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又客套几句,终是告辞离去。
东方青玄走在赵樽的后面,二人一前一后出得松涛院的大门。可在众臣的议论声里,却又都心照不宣的放慢了脚步。一红一黑两个超然绝俗的身影,在微风摇曳的光线剪影下,更是显得仙株玉树,气宇轩昂。只不过,一个凉气森森,一个笑意吟吟,面上情绪截然相反。
“殿下好算计!”
东方青玄戏谑似的质问,赵樽只当不解,唇角微微一抿。
“东方大人的话,本王听不懂。”
“你懂。”
“我不懂。”
赵樽这般逗乐式的回答,令东方青玄微微一愣,眉头蹙了起来。可审视了足够长的时间,他却未在赵樽的眼波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杀气,就像那些事情真的与他无关一般。
“天禄!”东方青玄眉心一沉,终是一叹。神色略有一丝疲惫,就好像行了万里的旅人回到家,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似的,一席话,说得情义深浓,“阿木尔好歹对你一往情深,你竟是这般不留情面?我知你一直对当年之事怀怨在心。可她当初嫁入东宫,本非自愿,亦无叛你之心,那般情况下,你让他一个弱质女流如何做?如今,她确实误入歧途,但她也是被人蒙蔽……”
“东方大人误会了。”
赵樽似是不耐听下去,打断了东方青玄的话。可一句误会,他却说得模棱两可。东方青玄凤眸微眯,以为他要说自己确实没有设计这一出连环计,却没想到,他只是不冷不热的解释,“本王不论做什么事,都与旁人无关。”
轻呵一声,东方青玄眸色微凉,“那与什么有关?”
赵樽负手,颀长的身姿在灯影下更显雍容,斜视着东方青玄时,眼风如同刮人的刀片飞过。
“本王从来不会无端招惹旁人。若要出手,只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
“除此,无它。”说到最后,他又重申了四个字。
除此,无它,字面上听很简单,可内涵却不少。
也就是说,东方青玄先前解释那么多的话,与他赵十九半点干系都无。或者说,他说的那些人那些事,根本就不曾入得他的耳,他的心。
东方青玄久久不语,一双总是带笑的星眸浮上了一层薄薄的阴霾。
赵樽冷冷剜他一眼,又一次淡声道:“这世上,对本王一往情深的女子多了,若依东方大人的意思,本王个个都要负责,那不得累死?”
东方青玄妖冶的凤眸浅眯,定定盯在赵樽脸上,带出一抹凉意,“天禄,你真是一个心狠之人。”
赵樽眯了眯眼,唇角若有似无的一勾,“本王对你,可不算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