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蔡公主想到自己躲在殿里绣嫁衣的日子,便有些畏缩起来。寿春县主扶着新蔡公主,却夷然不惧地看着郦书雁:“我姑母岂会被你这种鬼蜮伎俩蛊惑?”
“说得是……”新蔡公主回过神,大声说道,“我是正正经经的天潢贵胄,不受你的威胁!”
艾姨娘怯生生地站了出来:“大小姐……”她似乎横下一条心,对郦书雁说教道,“公主是君,咱们是臣。哪里有臣子如此对君主说话的道理呢……大小姐,您就向公主道个歉吧!”
说到这里,她又拽了胡姨娘一把,示意她出声。胡姨娘本不情愿,看在艾姨娘的情分上,还是说道:“是啊,大小姐。咱们都知道,不应该这样对长辈说话呢。”
“闭嘴!”郦书雁冷冷道,“我是主子,你们是奴才。平时我让着你们,那是情分,不是本分。到了正经场面,你们通通不过是奴婢,哪来的胆子教训我!”
艾姨娘全没想到郦书雁会撕破脸皮说话,傻在原地。她眼圈一红,正要落泪,身后却传来郦国誉暴怒的声音。
“双玉!双玉!”
郦国誉刚一进门,便看见周姨娘躺在榻上吐血的场景。他不期然地想起西泠苏小的传说,想到那佳人香消玉殒的结局,魂儿都被吓得飞了,大步跑了上来。他把周姨娘抱在怀里,连声问道:“双玉,你有事没有?”
这时机也太巧了!艾姨娘傻了眼。她想起先前避开的郭姨娘,猛地明白过来,看着郦书雁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怨恨。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是郭姨娘把郦国誉这尊救苦救难的佛菩萨搬到了这里。如果没有郦国誉在,她恐怕早就已经剪除了周姨娘这个碍事的东西……
她正狠狠地想着,郦国誉却已经赤红着眼睛,回过头看着她。
这种眼神,郦国誉还从未用在她的身上过。艾姨娘吓得心头一颤,颤声道:“老……老爷……”
她真是太大意了!郭姨娘脱身之后,一定会将罪责推到自己身上来。早知如此,她无论怎样,也不该让郭氏离开的!
郦国誉正正反反地打了艾姨娘十几个耳光,余怒未消地指着她:“你这毒妇!我平时虽然对双玉好,可我从未亏待了你!你怎么忍心……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寿春县主眼神一动,又要为新蔡公主说话。她咳嗽一声:“郦尚书,此言差矣。这位姨娘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而且,她并未做出什么事来……”
“你是什么人?”郦国誉本想斥责她,谁知回头之后,却看见寿春县主和新蔡公主作一般无二的打扮。他不是蠢人,虽然生气,却也不想恶了权贵,只好忍气问道。
“这是寿春县主呀,父亲。”郦书雁冷冷道。
寿春县主的父亲——汝阳王,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宗室罢了。郦国誉立刻有了底气,指着门口怒道:“不请自来,是谓恶客。郦府不欢迎你这等恶客,请你出去!”
这话说得太重,寿春县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了一会,捂住脸,哭着跑了出去。
“你……郦尚书,你不要欺人太甚!”新蔡公主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声说道。她并不在乎寿春这个蠢笨如猪的侄女,可是,她断然没有办法,忍受郦国誉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郦国誉的心不自觉地摇摆了一下。的确,得罪新蔡公主不算什么好的主意。就算他深深地爱着周双玉,可这博得佳人一笑的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
周姨娘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她只说了一个“我”字,螓首一歪,在榻上昏晕过去。
看见爱妾昏了过去,郦国誉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气。他站起身,目光里含着慑人的怒气,步步逼近新蔡公主。
“你、你做什么?”新蔡公主被郦国誉的眼神吓了一跳,惊慌失措,也装不出什么贵族的模样了。
“公主,郦某自认养不起您这身份高贵的金枝玉叶。”郦国誉无比愤怒,从牙缝里将这些话一字一字地挤出,“明日,我会上书,求皇上收回这个想法。”
郦书雁笑了起来,不失时机地说道:“公主本就不愿嫁给我爹爹,这下,算是称心如意了罢?”
新蔡公主登时花容失色。她知道自己不受皇后的喜欢,更知道自己回宫的下场是什么。仅仅开罪了郦府的人,自己就要住在那阴暗、逼仄的公主府里;如果她得罪了郦国誉,那么,她岂不是再也休想过上一天好日子了?
郦书雁怜悯地看着新蔡公主。自古以来,联姻都是以双方家主的子女为人选的。郦家有三房分支,分别为维扬大房、江夏小房与姑臧小房,其中,江夏小房指的便是江夏侯这一支。
顾名思义,眼下江夏小房的家主,正是郦国誉。如果新蔡公主只是嫁给子孙,凭她这吵吵闹闹的性子,最多也就是管教两年。可既然郦国誉自己是家主……那么,这桩婚事一定就要告结束了。
宗妇的位置何等重要,怎么能给新蔡公主这样的人?
新蔡公主完全失了仪态,扑到郦国誉身上,状若疯狂:“江夏侯!你不能拒绝我!你不想把周氏扶正了吗?!”
“公主说的哪里话?”郦书雁微微偏过头,神情犹如天真的少女,“就算不扶正,总比今天就被公主您打死好呀。”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郦国誉的心坎里。不过,他在官场上一向老成持重,知道自己不能将新蔡公主得罪得彻底,假意斥责道:“雁儿,不准胡说。”
不过,新蔡公主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她受了刺激,又哭又笑地在院中到处乱跑,最终被公主府的下人拉了下去。她走之后,郦书雁微笑道:“父亲,现在是时候递折子了。”
“新蔡公主这毒妇居然打伤了双玉!”郦国誉全没听进去郦书雁的话。他满心心痛,抚摸着周姨娘的脸,示意下人将她抬走。
郦书雁淡淡道:“父亲,咱们先处理家事。”说着,指了指艾姨娘和胡姨娘两个。——她记性好得很,从不会忘了与她有仇的人。
“对!”郦国誉霍然抬头,带血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艾、胡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