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陈锦克,崆峒派第十七代弟子,阁下是……哦,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快请里面走,范师叔已经恭候多时了。”
陈锦克今天不是萧王府的普通家丁,换了一身衣裳,恢复崆峒派弟子的身份,站在宅院门口,接待陆续上门的京城江湖人士。
这所宅院是崆峒派在京城的落脚点,不大,位置却极佳,周围尽是王公贵族的府邸,与萧王府只有一街之隔,任何人都不会对它产生轻视。
站在大门口,陈锦克感觉自己像是高了一头,并且深刻理解了江湖与朝堂的界限:在萧王府,即使是师叔也属于底层的仆役,甚至没资格面见外人,可是在这里,他是崆峒派弟子,受邀登门者不乏朝中官员,这时却都按江湖规矩与他互相拱手行礼。
陈锦克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尽一切可能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印象,门派提供了江湖交情的基础,但是用好这一基础仍需本人的努力。
他事先得到师叔的指点,对今天上门的人? 物心中已然有数,知道哪些人请进去即可,哪些人需要自己陪同,哪些人则必须立刻通知宅内的师叔,给予更高的礼遇。
但范用大并没有将事情完全说清楚,陈锦克心中怀着极深的疑惑:瞧师叔的架势,一下子请来了三十几位京城最知名的江湖人物,分明是要对龙王“群起而攻之”的意思,与萧王“好好谈谈”的要求并不相符。
陈锦克将这当成一道考题,希望凭自己的聪明找出真相,于是细心观察,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首先,他发现今天的客人层次复杂。九大门派当中的七家派来了代表,十一家帮会的头目以及京城最知名的三家镖局的总镖头亲自到场,另外还有若干位知名豪客,虽然无门无派,在黑白两道却都很吃得开,其中一位不肯通报姓名。陈锦克怀疑此人是官府正在悬赏通缉的一名大盗。
其次,并不是人人都知道此次聚会的目的,不少客人对“龙王”的了解不比陈锦克更多,一进门就互相打听,但他们仍然受邀而来,对范用大客客气气,却没有向他寻求解答。
直到程屹程九爷登门,陈锦春总算解开心中的一个疑惑:原来师叔也要借用别人的面子。
程九爷既无显赫家世,也没有名门大派做靠山。自称一介布衣,却是天下最知名的布衣,人称“舍命君”。
若说起他最大的本事,那就是知交遍天下,最令人称道的是,他没有任何门派根基,从十几岁结交街头混混,到三十多岁出入官府。与各大派掌门称兄道弟,整个过程几乎全凭一己之力。
这样的人物。简直就是陈锦克的偶像。
可是程九爷走到门前的时候,陈锦克差点没认出来。
那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头儿,身材中等,其貌不扬,布衣布鞋,既无华车骏马。也没有前呼后拥,走路的时候微低着头,像是刚从铺子里走出来的账房先生,心里仍在计算这一天的账目。
陈锦克很谨慎地上前迎接这位不起眼的客人,拱手问讯。未失礼数,“在下陈锦克,崆峒派第十七代……”
老者笑了笑,没有回答,径直向院内走去。
陈锦克刚要追上去阻止,恰好看到师叔范用大从里面快步跑来,立刻猜出此人来历不凡,于是紧赶几步,恭敬地在前面引导。
“程九爷,好久不见……”范用大的腰低低地弯下去,行的是晚辈之礼,声音却热情洋溢,好像两人是交往多年的至友。
程九爷上前一步,双手扶起范用大,哈哈笑道:“可不是,鹤老神仙还好吧?听说前些日子仙体欠安,我还记挂着呢。”
“掌门无恙,九爷派人送去的人参可帮了大忙……”
崆峒派掌门道号紫鹤真人,多年不曾露面,陈锦克身为十七代弟子都不曾见过本人。
程屹一到,人就算齐了,范用大示意师侄关门。
江湖聚会的讲究一点也不少,比世家贵族还要更复杂一些,单是安排座次就有不少名堂,范用大不放心交给别人,自己亲自上阵,客人们少不了互相谦让,最后还是按照范用大的意思落座。
范用大坚持让程九爷坐主位,自己坐陪,随后客人们一一上来拜见,程屹显露出真本事,三十几位客人,他对每一位的态度都不同,或亲切,或赞扬,三言两语就将对方的师承来历、近段时间的显赫事迹说得清清楚楚,好像对其关注已久,绝无半点的敷衍轻视,却也不跌身份。
陈锦克守在大厅门口,耳闻目睹,敬佩得五体投地,心想不管那个所谓的“龙王”有多么与众不同,跑来京城惹事,实在愚不可及,他得罪的可不只是萧王,而是整个中原江湖。
拜见过程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看上去枯燥无趣,陈锦克却当成大好的学习机会,根据每一位客人的处事风格,对其做出评判,比如他就发现青城派仍与本门隔阂颇深,受邀而来的弟子虽然表明上礼数周到,但是没有提起两派的任何一位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