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朱碧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可怜,又深明大义!瞥一眼菱花铜镜中的影子,形容憔悴,发髻凌乱,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或许去花界之前,应该梳洗打扮一下才是。虽然是有求于人,但也不能太过落拓,免得日后沦为花界的笑柄。这么想着,朱碧一步一步迈出情丝殿,朝着浣溪池走去。
她前脚刚刚迈出,月夏便转过了头。他望着我离去的身影长长地叹气:“朱儿,一定要斩断这红线。师兄不是唬你,若不能成功,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只是朱碧形色太过匆匆,并未曾听到月夏的话,更无从明白他话中深深的无奈和担忧。
一路疾驰奔向浣溪池,草草地梳洗了一番,好歹将一头凌乱的头发捋弄整齐了。再回情丝殿,月夏已经离开不知几许。朱碧简单拾掇了几件换洗衣裳,打了个寒酸的小包袱,再与那一团团圆滚滚的小红线们依依惜别一番,终于还是打算动身了。
出了月神府,朱碧伸手捏诀招了一朵灰溜溜的云彩,一步踏上便往花界的方向飞去。只是刚行至南天门附近,因宿醉而引发的后遗症——头痛,使得她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结果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便从云头跌落下来。奈何她去花界的心情是那般迫切,驾云而行已然有些超速,这一跌可非同小可!
这一下,可真是丢人丢到南天门了!在马上就要摔下去的时候,朱碧心念电转,除了想着要攥紧手里的小包袱(里面是爱神大人全部的家当),还能想着自己即将给月神府丢大人了。也不晓得自己是仰着摔下去的,还是趴着摔下去的。若是趴着摔倒,这一张俏脸可该如何是好?算了,事已至此,已经来不及让她在空中做个大回旋了。也许摔得鼻青脸肿,到了花界一副凄惨像,花神见了同情心大发,事情变得容易了也说不定。
就在朱碧马上要摔倒在地之时,一双玉白无暇的手及时伸了过来。一阵微风拂过,她便被扶了起来,避免了以脸着地的惨剧。
面前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脸浅笑盈盈、蓝衣飘飞的风神思举。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关切,一手拉了朱碧的胳膊,声音温柔缱绻,更似春风拂面:“爱神可曾伤到?”
几个仙子红着脸从风神身侧经过,走过去之后还不时回眸相望,踽踽私语几句。果然,如风神这般温润俊秀的男子,尤其还是个毫无架子的上神,会轻而易举地博得女神仙们的欢心。记得一甲子之前,有个好事的星君曾在天庭开赌,赌天上地下精灵仙子是爱妖冶冷漠的花神多一点,还是爱温和清俊的风神多一点。那一次赌博堪称空前绝后,好多神仙都参加了。朱碧没闲着,也用几团红线赌风神胜,结果风神却因几票之差惜败花神。那时月夏很是不服气,几日都赌气不言语。因为他觉得没有将他也拉去与那二人相比,简直是一场毫无意义的选美。
因为不想过于招摇,树敌太多,也不想被无聊之人八卦了去,朱碧不动声色地拨开风神的手,礼数周全地道:“仙上有礼。小神无事,一切安好,劳烦仙上挂念。”
风神依旧微笑着,收回了手。他看朱碧举着包袱,又问:“爱神这是有事要出趟远门吗?”
“正是。”朱碧微微低垂着头,一副谦卑的样子,“小神因一点公差,需得去花界走上一遭。仙上事务繁多,小神便不叨扰了。今日之事,多谢仙上出手相助。”
“花界……”风神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眸色一凛,“既然爱神有事在身,本神便不多留了。只不过花界那一位向来避世,本神估摸着,爱神这一遭,怕是要走上些时候。”
辞了风神,朱碧又踏上云彩继续她的花界之旅。有了刚刚的教训,她也不敢再飞得太快,一路倒还算四平八稳。终于到了花界,朱碧打了个响指,遣散了那朵云彩,换为步行像那百花深处走去。
花界在划分上虽属天界一隅,但花花草草需土地供养,吸收地气,所以花界其实隐匿在大陆之上。据传说当年花界本可以自立门户,六界也该是七界。只因花界之祖与天界之祖系出同门,感情甚笃,两界也结过姻亲,后来花界便自愿归了天界。不过,历代花神皆法力高强,无需仰仗天界,天界也从不制约花界事务。且花神喜静避世,向来少与外界来往。是以日子久了,花界倒成了天界之外的又一方天地。
及至上一届花神,不知是何缘由,似与天界有了些纠葛。先花神用半生修为设了结界与天界隔绝,两方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后来现今的花神即位,便将母亲那里的规矩延续,结界不曾撤离,甚至又加固了几分。除了千年一次的群仙宴上,花神会赏个脸出席。就连天帝、天后的生辰,也不见请得动他。
所以刚才废话那么多,主要就是想说,这花界外围设有结界,朱碧这样一个见习爱神无法进入。果然历代花神的法力堪比天帝一说,并非虚构。眼前的结界无形无状,却生生将她与那一片片的花海隔绝起来。朱碧伸手摸了摸,只觉触手一片冰冷坚硬,也不晓得硬闯之下会否受伤?
正当她认真思忖着该如何进入花界之时,花丛深处突然走来一个圆乎乎的身影。待得近了,朱碧才发现那是个身着红衣的小仙童。那仙童生得粉雕玉琢,头上梳了两个团子发髻,煞是可爱。他一蹦一跳地来到我的面前,奶声奶气说道:“阁下可是天界来的?”
朱碧强忍住伸手捏捏他脸蛋儿的欲望,点头:“在下月神府情丝殿爱神朱碧,此来有事拜见花神。劳烦这位仙童行个方便,让我进去。”
那小童白了她一眼,道:“可有拜帖?”
“诶?”朱碧一怔,摇头,“没有。”
小童一脸稚气未脱,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他鄙夷地望着朱碧,头一扭,道:“没有拜帖,不得觐见我家主上。”
“这,这……”朱碧一时郁结,口齿都不灵便了。今日只因事关重大,匆匆赶往花界,哪里晓得这里规矩竟这样多?但到底是求人做事,朱碧只得委身恳求那小小的仙童,“小神不知花界的规矩,这拜帖实在没能备上。不妨请仙童稍作通融,让小神见了花神仙上,再当面跟他老人家赔不是,如何?”
“不能。”孰料那仙童小小年纪,却是个死脑筋,倔强得很,“想见我家主上的人多了去了,若人人都似你这般随意,我家主上便不需做别的事情了。你若真想拜见,就呈上拜帖,将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来此作甚,统统写明。否则,休想踏入我花界一步。你便在这里写吧,明日我再来取。”说罢,他竟扭头就走,一蹦一跳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岂有此理啊,这简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想她爱神朱碧,大小也是个主事的神仙,虽不及月夏、思举那些上神尊贵,但寻常小仙见了,也要恭敬地唤一声“仙上”。但到了花界,竟被一个小小的仙童鄙视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念及此处,朱碧不禁勃然大怒,忿然捏诀变化出一物握于手中。好你个花界,既然你先不仁,便休怪你朱碧大神不义——
这么想着,朱碧挥了挥幻化而出的纸笔,心道,不就是个拜帖么,本神我倒叫你见识见识,何为惊才绝艳之大作,好叫你知道,我爱神不是那么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