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也跟着笑起来。片刻后又认真的望着雁卿,道,“待及笄后,你就得说亲了。若说不到十分开明,十分纵容你的人家,大约就不能这么自由了。”
他目光黑柔又幽深,雁卿一时竟看住了。
虽年少,可也并非纯然无知。“说亲”二字,雁卿还是有些知觉的。可又并不真切的明白,便也不觉得羞涩,只是略微茫然罢了。又因元徵的话,对“说亲”一事平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总觉得说亲会令人不自由。
可元徵并未往深里说,只笑道,“可也无需十分忧虑。你家与旁家不同,大约这件事上,会十分遵从你的意愿的。”
明明说着好话,他语气却又有些无奈。雁卿便也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宽解他——话又说回来,她为什么要宽解他啊?该忧虑的仿佛是她才对。
正茫然着,忽听前方一阵喧哗叫好声。雁卿忙策马上前去看。
原来下方正在演习骑射,恰一通鼓响,鹤哥儿纵马入场,一箭中的。他到底是自己人,赵文渊拉来助阵的那些将士们便与有荣焉,纷纷鼓舞着喝彩起来。
雁卿晓得骑射有多难,挽缰拉弓,且要在飞驰的骏马上坐稳了,光这一样就十分难练。更兼在短短的一通鼓里张弓、瞄准、射中……非得自幼苦练才行。就鹤哥儿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天资过人。
场上气氛热烈,雁卿便也看得激动。
三通鼓里有一箭中的便算过关,余者淘汰。待三通鼓毕,便更换箭靶、拉长射距,重新开始淘汰。
如是者三。
到第三轮的时候,十一二岁少年这一组里,就只剩下鹤哥儿和谢景言了。两人皆是三矢三中。待又赛了两轮,鹤哥儿已是勉强过关,谢景言却依旧行有余力。
鼓声一阵紧似一阵,欢呼声也一潮高过一潮。
待第七轮时,场上只剩谢景言一人。那箭靶足有百步之遥,望之如卵。一通鼓起,谢景言纵马、张弦,弦满如圆月。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他弓弦上,仿佛连勾弦的铁环擦着牛筋的弦线声都清晰可闻。
可一通鼓声落,他胯下骏马蹄声渐缓。人瞧见他松了箭弦,才明白竟是时限到了。
不由就纷纷叹气,替他惋惜。谢景言却并不被这满场的沮丧声影响。依旧唇边带笑,目光黑亮专注的望向远处的箭靶。随即回马至起点——他还有两通鼓的机会。
雁卿的目光追着他望过去,屏息不语,专注的等待。
此刻第二通鼓声起,谢景言再度驱马入场,马蹄迅疾,他开弓搭箭,不过倏然间箭已离弦。那箭声铮然带响,凌厉破空。
可这一箭也没有中。
雁卿便听有观射的人低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箭蓄而不发,是他失策了。”
又有人道,“这样的长射得用硬弓。并非他才具不及,只是年幼力微,尚不到火候罢了。”
……雁卿便又去看谢景言,见他目光越发清黑专注,四面扰扰之声仿佛悉不入耳,便不觉轻笑起来。
元徵也在观射,见雁卿望着谢景言抿唇微笑,仿佛了然。他心里便是一顿,不觉攥紧了缰绳。
第三通鼓声响起,谢景言再度入场,骏马散蹄。便如鹰隼待发,谢景言开臂张弓,那弓弦绷满,累累有声。仿佛连时间也有片刻停滞。倏然间长箭离弦,破空而去。
箭已中的。
人群依旧静默无声,待那中的声迟迟的、突兀的传来,才仿佛确认了一般。叫好声如雷鸣般满场响起。谢景言便回过头来,先时雁卿还疑惑他在找什么,待两人目光遇上,才明白他竟是知道她在这里。谢景言就对她一笑,分明就是在说“不负所望”。
雁卿略一愣,随即也欢喜的笑起来——原来谢家三哥哥不但看到了她,还记得她先前的话。言必践行,这样的少年总是帅气又可靠的。
片刻间那些大兵们就一拥而上将谢景言围起来。他便不再看雁卿,任由这些不像话的长辈推来锤去的夸赞,已和他们闹成一片。待鹤哥儿上前,他便去拍鹤哥儿的肩膀。结果就让鹤哥儿一把夹住脖子,“别得意,下回肯定是我赢。”
谢景言就道,“让让你也不是不可以——”自然连鹤哥儿也拖下水去了。
待一行人簇拥着离开,谢景言就抽空回头,对雁卿举起手臂,笑着挥了挥。
明明是今日才认识,却如故人般相熟。
虽鹤哥儿输了,雁卿依旧替谢景言高兴。
便回头去找元徵,向人展示自己发现的珍宝般,欢喜的对元徵道,“七哥,那个就是谢家三哥哥。”
可元徵只平淡的一点头,“哦。”